不过一日。
楚玉好似憔悴了不少。
少了往时的意气风发,整个人身上,透着一抹落寞。
尤是他走到燕望欢身边,垂眸看着她时的眼神。
既小心翼翼,又无可奈何。
明明相距已经不过一步之遥,却仿佛隔了一片山海。
彼此之间,再难企及。
只剩彷徨。
连槐兰给一旁瞧着,都以为楚玉对燕望欢用情至深,才给一道赐婚圣旨,折磨成了如此模样。
她难免唏嘘。
但燕望欢却仍是一脸平静。
像是楚玉表达出来的一切,给她眼里,不过一场无聊至极的闹剧。
甚至,只用眼角余光瞥过去一眼,就不再看他。
只淡淡道:
“好。”
楚玉这才松了口气。
“跟我来,我先帮你挑一匹马。”
“有劳七皇子了。”
“你同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的。”
燕望欢轻笑一声,道:“我向来如此,倒是七皇子,如此姿态,倒是难看了。”
既都是聪明人。
有些事儿,犯不着做的太明显。
尤其像这种情情爱爱的戏码。
由旁人做出来,是真情难抑。
但到了他们的身上,就假的能要了命。
楚玉对她,可能真动过几分心思,但与其说是情爱,倒不如讲成利益勾当更合适。
他们同在一条船上。
有着足以左右彼此的秘密。
而燕望欢的智谋,是他想要,又无法放给旁人的东西。
嫁娶,对楚玉而言,是一桩很赚的买卖。
但皇上忽然赐婚下来。
他不能拒绝。
又不想因此断了和燕望欢之间的联系。
自然,要做点表面功夫,给她瞧看。
燕望欢懒得陪他演戏。
论起情深义重,谁也不及楚霁演的真。
她都给骗过一次了。
还能上当?
楚玉在这点上,到底还差些功夫。
她言语当中,丝毫都不客气。
楚玉轻叹一声,牵了马,和燕望欢走出一段距离,才道:
“你真以为
,我心中,其实是想娶她的?”
“以秦侍郎给朝堂的名声地位,我不觉着,你娶了她的女儿,是一桩亏本买卖。”
“望欢,我非凡事都想着利益的。”
楚玉轻叹一声。
他犹豫许久,才转了头,去看燕望欢。
月光轻柔,给她的面颊罩上一层朦胧的冷晕。
更显清傲。
她明明就在身边。
却好像又和他隔开无比遥远的距离。
触手难及。
如九天之上,乘风扶摇的鹤。
他只能站在原地,目送着她一点点远去。
燕望欢不会属于他。
楚玉既自诩聪明人,便早已知晓这点。
但他仍是不甘心。
“如果我允你”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
唇也干燥粗糙。
从口中吐出的字眼,给夜风一晃,很快便要散了。
“望欢,之前的承诺仍然作数。”
楚玉停下脚步,专注地望向燕望欢。
“你可否,愿意暂且委屈一段时日,等等我。”
他满眼真心。
也并非是为了稳住燕望欢。
让彼此之间的合作继续。
楚玉乃真龙血脉,天生高贵。
素来都是高高在上。
哪里屈身去看过一个女人。
燕望欢已是最为不同。
能和他并肩而行。
不弱三分。
既让他敬佩,也无时无刻不吸引着他的注意。
不论这情感究竟名为何物。
他都想给燕望欢留在身边。
楚玉眼光灼灼。
燕望欢却并不惊讶。
她垂着眼,不去看楚玉,只问:
“那到时候,你的皇妃该当如何?”
“我自会给她一个皇贵妃的名分,总不会辱没了她。”
“好一个皇贵妃,好一个不会辱没了她。”
燕望欢忽然笑了。
她好似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似的。
一手捂着小腹,另一手撑在马身,勉强稳住身形,却连眼角都渗出了几滴泪珠。
这就是皇家。
哪有什么所谓的真情。
发妻还没入门,便已经想好给
她丢到什么地方,去颐养天年。
一个皇子妃,熬到夫君当上皇帝,却只剩个皇贵妃的名头。
何其可悲?
她会沦为一场,名传千古的笑话。
楚玉一时有些无措。
想来搀扶,又给槐兰不留痕迹挡了去。
她了解燕望欢。
知晓她此时虽然在笑,但眼角眉梢挂着的,都是彻骨的冰寒。
楚玉的承诺,给燕望欢看来,没有丝毫价值。
皇后的位置,她不稀罕。
“七皇子。”
燕望欢抹掉眼角的残泪,缓和了下情绪,这才去看楚玉,道:
“不管你再问几遍,我的答案,都不会有变。交易就是交易,莫想着空手套白狼,凡事占尽了便宜,却一点都不要付出,如此行事,可是要吃大亏的。”
她语带深意。
看向楚玉的眼神,也比之前要更加淡漠了几分。
道不同,终究是不相为谋。
给这些皇子眼里,女人终究是些附属品。
连平等相待,都是难以做到。
只有嫁人,才该是归宿。
但可惜。
燕望欢不甘被操控的命运。
她的报复,她的仇恨,都得由自己来操刀。
谁也不能替代她。
谁也没资格来为她行道。
靖楚的七皇子不行。
其他人,也不行。
她和楚玉之间,连泛泛之交,都已是不再。
只有利益,还勉强维持着联系。
楚玉也察觉出了她的疏离。
却真的无可奈何。
他没办法了解燕望欢。
燕望欢也从来没给过他,真正走近的机会。
他们相顾无言。
楚玉已知晓答案,轻叹一声,牵了马,再次迈开步子。
燕望欢跟在另一侧,神情之间没有丝毫改变,只是跟着楚玉的距离,好似给忽然之间,远了不少。
双方之间的沟渠,给不知不觉间,再次扩大。
已是插翅难越。
他们刚离开不久。
呼延灼也带人出了营地。
他的身边,不只是有塞外来人,还有个一身
贵气,天生笑面的清俊男子,以及几个随从。
这一队人马,已是落到最后。
太子等人,都已经走出有一段距离。
远远能听到呼喝之声,破风而来。
呼延灼骑在马上,他打小给马背生活,马术自然精湛,此刻一身利落短打,更显英姿不凡。
他勒紧缰绳,转头对笑面男子道:
“麻烦三皇子带路了。”
“呼延王子不必如此客气。”三皇子天生一双笑眼,总是微微眯着,看着一副和善好欺的模样,连声音都不太大,给这荒郊野岭,总得聚着点精神,才能听得清楚。
呼延灼虽和他并肩而行,却也有些距离,但那模糊的声响,却能听个一字不落。
他朗声一笑,道:
“不愧是京城,这围猎场,也有我塞外几分风光了。”
“哪里,虽未等到时机,去往塞外一观,但我也听过几分风光,实在壮丽,这狭隘围场,怎能与之相比。”
三皇子不擅马术,行的慢,但一言一行,却是颇为顺耳。
连呼延灼身边的那些塞外人,看着他的眼神,都顺眼了不少。
呼延灼若有所思的瞥了他一眼,道:
“若三皇子不嫌,自然可亲自来我族一观,断不会让三皇子失望。”
“哦?”三皇子眼中有精茫一闪而过,他去看呼延灼,认真道:“呼延王子这话,我可记着了。”
“我此言既出,自然不会反悔。”
他们对视一眼。
都看清了彼此眸中的深意。
三皇子笑容更深,调转了马头,道:
“这边请吧。”
他们仿是漫无目的地向前。
一路交谈,倒是无比和煦。
直到前方传来杂乱的交谈声,三皇子不慌不忙,拽紧缰绳,差了人去问话。
每一会儿,那随从小跑回来,瞥了呼延灼一眼,轻声道:
“殿下,前面那些,是六公主出来的人,他们说是六公主她她不见了!”
“什么?”
三皇子一惊,顿时皱起眉,追问道:“怎么回事?锦玉身边的人呢?都是干什么吃的?连公主都没看好!”
“他们说,是公主发了脾气,不让他们随着,他们只敢远远跟在身后,结果公主她就就忽然不见了。”
那随从也是慌了。
一头大汗,声音也不利索。
三皇子沉吟半刻,道:“吩咐下去,此事,不能让父皇知晓,免得父皇担忧。你们先在这里继续找,务必找到公主!”
“是!”
手底下的人纷纷应命。
三皇子交代完,又望向呼延灼。
“忽生乱事,无法陪伴呼延王子左右,还请见谅。”
“哪里。”呼延灼翻身下马,道:“公主为大,我也来帮忙一同找吧。”
“那便多谢呼延王子了。”
三皇子长出了口气,差了个之前随在公主身边的侍卫,跟在呼延灼左右,跟着他身边带路。
呼延灼也给手底下的人,都吩咐了出去。
只带了个侍卫,向着围场深处走去。
周遭的人越来越少。
逐渐,连嘈杂的人声都弱了下去。
呼延灼虽是在寻公主,但面上仍是一片淡色,甚至连声音都不曾发出几句。
只跟在那侍卫身后。
侍卫也不出声。
像是早知道目的地一般,径自向前走着。
路过一处斜坡,他才停下脚步,蹲下身,拨开乱草,指着一处深陷泥土当中的马蹄印,道:
“呼延王子,可否麻烦您下去找找,我这就去通知他人。”
呼延灼瞥他一眼,点了点头。
那侍卫行了礼,也不拖拉,转身就走。
只留下呼延灼一人。
他下了斜坡,走出不远,便见一人影,缩在树下,也不知是死是活。
这八成就是六公主了。
可呼延灼虽是找到了人,面上却丝毫欣喜也无。
他负手而立,远远望了六公主一会儿,却是轻嗤一声,喃喃道:
“这人,倒是好找的很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