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相交。
又极快的错开。
像只是一个偶然。
但他们彼此心里都是知晓,对方,已经认出了自己。
有意思。
呼延灼唇角噙笑。
这姑娘,果然不同凡响。
竟是一语成谶,真的再次遇见。
还是在这皇宫当中。
想来这身份,定是不同寻常的很。
呼延灼眼中闪过一丝暗茫。
他对这神秘的姑娘,更感兴趣了。
六公主刻意慢了半步,落到燕望欢身边,低声唤道:
“望欢?燕望欢!”
燕望欢瞥她一眼,“有事?”
“你看什么呢?”六公主皱紧了眉,手心里的细汗不仅没有擦干,反而连带着额上,都覆了一层湿意,“我这心里头,总是有点不安。”
“没什么,不用担心。”
燕望欢垂了头,和六公主错开半步的距离,低声道:
“六公主,莫要表现的太明显,皇上需要的,不是一个聪明的过了头的女儿。”
六公主一愣。
她还有话想问。
但身边人越来越多,哪还有说话的空闲。
她本是沉着脸,想起燕望欢的话,只能勉强扯出个笑脸来。
一路行到了骑射场。
等着皇上给高台落座,呼延灼拱手道:
“皇上,我等长途跋涉,带来的马匹也是劳累不堪,不知可否借这里的马儿一用?”
他这一开口。
大部分人未察觉出端倪。
还给心里头,赞了一声这王子殿下聪慧。
但燕望欢楚霁等心思活络之人,却是下意识皱了皱眉。
这呼延灼,未免太聪明了些。
草原儿女,多擅骑射,更能养好马。
他们的宝马不计其数。
就是历经长途跋涉,消耗了些体能,也该比京城这些圈禁起来的牲畜强壮。
他这般言说,并非是在耍小聪明。
而是真的有大智慧。
以及对自己人,极度的自信。
即使是陌生的马,也能轻易驯服。
即使在皇家场地,依然可以获胜。
好狂傲的呼延灼!
这一场,他赢了,百官皇子们无话可说。
输了,也能保住塞外的颜面。
燕望欢垂了眸,心下过了无数的念头。
她想的更远。
第一场和第二场比试,结果都已经注定。
重点是第三场。
呼延灼绝非是肯轻易认输的人。
这比勇气,到底要比什么?
他有何信心能胜?
燕望欢还未得出结论,那头皇上已经允了呼延灼,派人去马厩里,牵出最好的两匹马来。
一红一白。
都是高头大马。
打着响鼻,蹄子不停刨着地面,得两个侍卫才能牵住。
这是最烈的马。
性子一个比一个野性难驯。
太子正欲开口,楚霁低下头,轻声道:
“殿下,您是真龙之躯,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是靖楚万民之祸。不如这一局,让旁人去上,听说七哥,对于骑射颇有几分见地。”
太子眼睛一亮。
对面的一群蛮子,就是给马背上长大。
这第一场想赢,很是艰难。
他要的,是第二场,漂漂亮亮的取胜呼延灼。
这场,让楚玉上,他输了是最好不过。
若是侥幸赢了,也只能算是对面那群蛮子,不当事。
太子越想越觉得可行。
便转了身,道:
“父皇,儿臣觉着”
“儿臣认为,为扬我国威,这骑射一场,该让太子亲自上场。”
他的话才敢脱口,一道声音却是更亮,直接压过了太子。
楚玉走到太子身侧,笑道:
“之前跟着兄长比试过两次,我是毫无还手之力,兄长骑射之术,可谓是相当精湛,已有父皇当年的几分风范!”
太子当即沉了脸。
他怎能不知道楚玉的目的。
毕竟,他们心里头,抱着的都是同样的念头。
只是楚玉反应更快。
一句话的功夫,让太子的立场,瞬间落在了骑虎难下地步。
他有楚霁提醒,但楚玉身边,也有一个燕望欢。
只消一个眼神过去。
楚玉便明白了她
的意思。
当即开了口,阻了太子想要拿他当垫脚石的心思。
这番话一出口,让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太子的身上。
呼延灼更是道:“那我等可就要见识一番,太子殿下的骑射之术了。”
太子哪有办法拒绝。
只能硬着头皮点头应下。
楚霁看了眼楚玉,又顺着他的目光,给视线转向了燕望欢。
后者正皱着眉,定定看着太子。
没错了。
楚玉虽然也算聪慧,但在之前,城府绝没有这般深沉。
在背后给他出谋划策的人。
就是燕望欢!
他到底是小看了她。
楚霁低了头,眼中闪过一丝寒茫。
高台之下。
呼延灼含笑而立,等着太子走近,拱手道:
“请太子殿下先选。”
太子轻哼一声。
这两匹马,他都是陌生的很。
只是白马瞧着,略温顺些。
牵马的侍卫,也不停给他使眼色,让着手里的白马的缰绳。
太子眯着眼,指着白马,道:
“就这匹吧。”
“那我的人,就骑这匹红马了。”
“你的人?”太子沉下脸,“你的意思,是你不和我比?”
“是。”
呼延灼点点头,招呼了一声,跟在他身后的一位汉子大步上前,走到太子对面,粗声粗气道:
“巴图,见过太子。”
巴图身高九尺,膀大腰圆,眼睛大如牛玲,站在一处,如座铁塔般。
太子只觉眼前一暗,抬头去看,心里头更是不满。
这呼延灼是什么意思?
连骑射,都不亲自出手,还要手底下人替代。
可是嚣张的紧!
真以为随随便便一个谁,就能胜过他了?
怕不是在提前认输。
太子面色更冷,只道:
“你既然是同我比试,便快些,莫要再耽搁时辰。”
“是。”
巴图应了一声,回头又看了呼延灼一眼,看后者点头,才牵过缰绳。
说来也怪。
那枣红马脾气刚烈,难以驯服,可到了他手里,竟
乖顺的不得了。
就这一幕看过,燕望欢便不再注意这场比试。
太子已经输定了。
只看这呼延灼,是愿意留下三分颜面,还是要打响他的脸。
巴图给马鬓上摸了两把,赞道:
“倒是一匹好马!”
太子嗤笑一声,低声道:“真是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他声音不大。
呼延灼却微微侧过了头。
只是他神情未变,谁也不晓得,他是否听到了只言片语。
两马并头。
比试开始。
太子一扬马鞭,只听一声脆响划过天际,马儿一声嘶鸣,黄沙溅起。
烟尘渐渐弥漫开来。
白马正值壮年,速度极快。
眨眼之间,就见一条白影冲出。
如雷似电。
太子给风一吹,也觉出满心豪情。
保持着这个速度,加上他也算精湛的马术,似乎想输都难。
他抽空回过头。
却见巴图还留在原地,正和呼延灼不知说着些什么。
还什么草原儿郎,不过是群蠢笨无脑的蛮子。
太子嘴角抽动,露出个讥讽的笑容。
已经落下小半圈了。
此时要追,可是神仙下凡,都来不及了。
他似觉胜负已定。
心想这所谓的马背上长大,也不过如此。
太子心情大好。
只是还未高兴太久,耳边忽察一片震动传来。
他下意识回过头。
一片尘烟当中,巴图驭着枣红大马,速度快的骇人,和他之间的距离也是越来越近。
明明都是差不多的马。
甚至他身下的这一匹,更温顺见状。
可巴图也不知怎的,竟能让他身下的马,如疯魔一般,四蹄仿似踏出了残影。
那溅起来的沙土吹到了太子口中。
又臭又干。
他忍不住干呕一声。
与此同时,巴图夹紧马腹,马鞭击空。
啪!
马儿速度再次加快。
他已是和太子殿下并肩而行。
巴图转过头,嘴角挤出个不屑的笑,还摇了摇头,满眼讥讽。
太子大怒。
但差距实
在太大。
他不管怎么驱赶辱骂,身下的白马,仍然是比不得巴图身下那匹。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距离被逐渐拉远。
三圈的比试。
到了第二圈,就该取弓射箭。
靶子已经备好。
巴图落了他整整半圈,又连射中了两个红心。
而太子心里越焦,手底不稳,竟是连连脱靶。
整整六只箭,竟连一支都未中。
等到太子到了终点,那头巴图已经和呼延灼禀告完。
他面不红气不喘,像是还有余力般。
而太子面红耳赤,累的直喘粗气。
他败的太惨。
也是巴图骑术太强。
就是整个靖楚最好的骑射师傅在,怕是也只有五五之数。
燕望欢去看呼延灼,猜着他之前对巴图的吩咐。
他并非蠢人。
给靖楚的土地,总是该给这里的太子,留三分颜面。
这般而行,是动了火?
她倒也不算意外。
太子性情如何,皇城中人,心里都是有数。
他自认真龙,心高气傲,怎能对一群塞外蛮人,平等相待。
怕不是给迎接时,就已经闹了不虞出来。
燕望欢和楚玉对视一眼。
都看到了彼此眸中的了然之色。
这一局的胜负,只会有人可惜,但没谁会觉着意外。
骑射输给草原儿郎,并不丢人。
只是太子骄傲,输的太惨,估计一时难以接受罢了。
他丢了人,也落了靖楚的颜面。
皇上脸色也不好看。
呼延灼和巴图交谈几声,走到太子身边,笑道:
“多些太子相让。”
巴图也低下头,瓮声瓮气道:
“感谢太子殿下。”
呼延灼主动递出了台阶。
让太子好看,也是给了靖楚颜面。
果然,这话一出,皇上面色一缓。
“早闻草原儿女擅骑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皇上都开了口。
气氛顿时轻松不少。
燕望欢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这呼延灼,粗中有细,且心思,未免太重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