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侍疾了半日,燕叶玉便病倒在了床上。
咳嗽声穿过门窗,吵的大夫人是心烦意乱。
能耐没多少,这身子倒是娇弱的紧。
一点苦都吃不得。
这还没做什么累人的活计,不过站了一会儿,就一副要死了的样子。
若非燕叶玉的动静实在太大,半刻都消停不得,大夫人才懒得多去注意一眼,更莫说是找什么大夫。
从天光微亮,到日上三竿。
曹大夫才给大夫人唤了过来。
担心那些病症传染到自己个的身上,大夫人连门都没出,话里话外,不过是让曹大夫去走一个过场,只要燕叶玉不死在她的院里,便是一切太平。
至于会不会落下病根,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区区一个庶女。
给大夫人眼里,甚至和圈养的猪狗,差别不大。
曹大夫得了信儿,过去走了一遭,随意扯出个风寒来当由头,大夫人嫌着晦气,匆匆忙忙给燕叶玉赶出了院儿。
燕叶玉脸上毫无血色,给两个婢女搀着,才勉强迈出步子。
这倒不是装的。
她怎么说也是千金之躯,忽然一乏累,还提心吊胆了一晚上,根本是撑不住。
估计回去,也是要病上一场的。
燕叶玉才离开没多久,愫灵奉命,去找到了燕望欢。
大夫人这回干脆连理由都不用了。
也不再轮着侍疾。
直接了当的,通知燕望欢过去。
燕问然虽然是一把能用的矛,但毕竟蠢直又狭隘,话都不会好好说两句,放在身边,反而看着心烦。
再加上,大夫人的目标,本来就只有燕望欢。
有了一个燕叶玉在前,她找燕望欢过来,也不算突然。
愫灵俯身跪在燕望欢身前,给大夫人的传达完,又轻声道:
“郡主,您可要过去?昨个奴婢给外面守着,听着房里大夫人和四小姐不知说了什么,动静
闹的很大。奴婢觉着,八成是和您有关系的。”
她抬起头,眼里满是担忧。
大夫人用人向来严苛,动辄打骂不说,因为她心情不好,给出气没了命的,也是不少。
身边婢女换的勤快,老一批的人,就只剩下一个愫灵,还能勉强苟活。
她之前给燕望欢救过一次,便忠心不二的随了她。
“既然答应了,就不能不去。”
燕望欢眉头微皱。
时间忽然变得紧迫了不少。
大夫人已经是肆无忌惮,连表面上的功夫都懒得去做,直接略掉了燕问然,要她过去侍疾。
她的心思如何,燕望欢怎能不清楚。
这段日子,可是要凶险了。
“你回去通传吧,说我收拾一下,随后就去。”
“是。”
愫灵后退一步,转身踮着碎步出了门。
她一走,槐兰立刻上前,担忧道:
“主子,这也太快了点,我们都还没有准备啊!”
“事已至此,只能随机应变了。”
燕望欢眼中也划过一分忧色。
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兵来将挡。
大夫人就是仗着肚子再怎么嚣张,也不敢明目张胆对燕望欢动手。
况且从答应何柔那一刻,她就知道,计划要提前了。
只是没想到,会是这么快。
“主子”
槐兰仍是一脸的忧心忡忡。
打从昨个何柔过来求情,她就觉着不对。
本是不该答应的。
燕叶玉是吃了点苦头,但大夫人现在如日中天,除了燕唤喜之外,哪有谁能好过?
她留下,还能稍拖延点时间。
谁知道燕望欢会答应何柔,想了法子给燕叶玉救了出来。
她当然不明白。
但既然是燕望欢的意思,槐兰也就永远都不会质疑。
她不过是担心罢了。
“去收拾一下吧,你跟我过去,辛夷留守。”
“是。”
槐兰动身去收拾了东西
。
燕望欢给封了郡主后,身份不同,自然也就不能继续和燕叶玉住在一块。
重新分来的院子,比之前相府角落里,那不见天日的一隅,不知强了多少倍。
婢女和小厮,也都新派了不少。
但那些人毕竟都是生面孔,能不能信得过,还得小心留意一段时日。
槐兰收拾好了东西,跟着燕望欢一起出了门。
愫灵早早等在了院门口,一见燕望欢,眸光颇有些复杂。
给大夫人的眼皮底下,她也不敢多说话,闷着头行了礼,带路去了燕叶玉之前留宿的房间。
这也是大夫人的吩咐。
知晓燕叶玉生了病,特意给房间分给燕望欢住。
巴不得她也患出点毛病来。
临近门前,愫灵忍不住,还是小声给槐兰耳边提点了一句。
槐兰心下会意,投过去一个了然的眼神。
她和燕望欢其实都清楚。
燕叶玉根本就没有病。
就是真有点不舒服,也是太累,加上给大夫人吓出来的。
偏房不小,槐兰放下了带来的包裹,给房里扫了一圈,动手开始四下检查。
燕望欢则道:
“你留在这,我去拜见娘。”
“是。”槐兰点点头,又道:“主子,千万小心啊。”
“没事。”
大夫人怕是早就已经在等着她了。
一迈过门槛,那如刀锋一般锐利的视线,便落在了燕望欢的身上。
带着彻骨的恨意。
冷的像是三九天里凝结的冰雪。
她给燕景安的死,以及燕唤喜未得赏赐之事,全都记在了燕望欢的头上。
如何能不憎?
只恨不得能喝燕望欢的血,吃她的肉!
给这世上所有狠毒的刑罚,全都让她体验过一遭。
顶着大夫人怨毒的目光,燕望欢神色平静如初,淡淡道:
“娘这么急着找我?”
“难道不是你自己说,愿意过来侍疾的吗?”
大夫人眯着眼,眸中有冷光一闪而过。
她最是厌烦燕望欢这个态度。
好像给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似的。
但她算个什么东西?
真以为给封了个郡主,就能一步登天了?
呸!
杂种就是杂种!
就是当上了郡主,也不改骨子里带来的下贱气。
大夫人面上的神情越来越冷。
燕望欢却像察觉不到似的,只笑道:
“我以为娘先找大姐,之后会叫二姐过来,谁知道娘这个在意我,直接越过了二姐,给我找了过去,望欢真是受宠若惊。”
“叶玉身子不好,问然她最近也是事务繁杂,所以才劳烦到你了,你应该不会有意见吧?”
“娘这是说的哪里的话?”燕望欢上前一步,给床榻边的椅子里坐下,一脸亲热道:“我虽得皇上赏赐,给封了个郡主,但归根究底,也是娘的女儿,给床前侍疾,是应该做的。”
“你有这个心思,就好。”
她们勉强维持着面上的客气。
心里头,都是杀意凛然。
跟对方的恨意,已经深入了骨髓。
无论如何,两人之中都只有一人能活。
大夫人瞥了燕望欢一眼,被下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手背上青筋绷起,强忍着一巴掌扇到这张虚伪脸上的冲动,她吸了口气,道:
“这说了两句话,口里面干的很,桌上有茶水,你去给我倒一杯来。”
“好。”
燕望欢一脸顺从地起了身,走过去倒了杯茶。
茶杯一拿到手,她便发现了不对劲。
材质很轻。
纹路也过于简单了。
和她昨个过来时,瞧到的茶具,并非是一套。
都是新换过的。
燕望欢心下了然,却是不动声色地倒了杯茶。
壶里的水滚烫,倒在杯子里,热度很快卷上了手指。
给指腹灼处一片浅红来。
好在燕望欢并非是什么娇贵的小
姐。
这要是换了燕叶玉,这时候,已是忍不住松开手,抹起眼泪来了。
燕望欢却是面不改色,端着茶杯走到床前,道:
“娘,您用茶。”
“先等等。”大夫人抚着胸口,半眯了眼,艰难的喘息两声,“我这心窝,有点不舒服,你且等等。”
她装的假。
说着不舒服,还一直用眼角搭着燕望欢瞧。
但她们的关系早已陷入了冰点。
连陷害,都是理直气壮。
若非燕望欢还有个郡主的名头,她连借口都懒得去用。
就是欺负你,如何?
大夫人嘴角噙笑,正大光明打量着燕望欢的神情。
想从她的脸上,看到隐忍着的痛苦。
但燕望欢直视着她,面上并无半分她想看到的神情,甚至还有几分嘲笑之意。
这大夫人,莫不是给她当成燕叶玉了?
软柿子却是好捏,可惜大夫人找错了对象。
有些手段,对付燕叶玉好用,不代表能同样施加到燕望欢的头上。
只见她施施然给床边坐下,手指一翻,那杯子倾泻过来,却是一滴水,都未流出去。
都感受到了烫,她当然给水泼掉了。
就是背过身那一瞬间。
大夫人没瞧见,还沾沾自喜的以为,拿捏住了燕望欢。
看着她陡然阴沉下去的脸,燕望欢嗤笑一声。
“娘,冷水喝着伤身,等你顺过气来,我再去帮你倒吧。”
她言语温柔。
若是忽略掉嘴角那一抹淡笑,倒真像是关心的样子。
大夫人咬紧了牙关,“不劳你辛苦了。”
下马威没成,反而被将了一军,她看着燕望欢的脸,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再等等。
很快,这个小杂种,就再也没办法给她面前耀武扬威了。
大夫人强压了火,道:
“大夫说了,两个时辰用一次药,既是照顾我,便由你亲自去,给药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