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姨娘?
她倒是真会扯虎皮。
上门先报了身份,仗着九姨娘现在是丞相府的大红人,怀着肚子,谁都不敢招惹,连带着她这个婢女,都跟着威风了起来。
这是先报家门,瞧着是认错,实际上心里面嚣张的很,认定了燕望欢会吞下这口闷气。
现在翠娘是最金贵的。
燕景安死后,她肚子里的,就是燕丞相的心头肉。
燕望欢责罚翠娘的婢女,也就是一巴掌打了翠娘的脸。
黄衣婢女估摸着,她不仅不会受罚,怕不是还要让反过来让燕望欢,低声下气的哄上她两句,省得她心情不好,回头给翠娘面前告状。
到时候,翠娘委屈着,再不小心透露到丞相耳朵里,倒霉的可就是燕望欢了。
怕不是燕丞相一怒之下,给她这个丧门星赶出去,都有可能。
黄衣婢女低着头,越想越是快活。
她浑然不惧,一双眼里,尽是自信的神采。
像是已经笃定了,燕望欢这个名不副实的三小姐,没大本事,定会主动低头。
燕望欢弯了腰,手指勾起她的下颌,微微施力,迫使着黄衣婢女昂头,和她四目相对。
红唇翕动,她面上一片漠然,唇角仍是上扬着,声音中却没有丝毫温度。
她道::
“九姨娘?那是个什么东西?”
不仅是黄衣婢女,连另外两个婢女也是一愣。
现在翠娘捏了燕丞相的心,给府里头,说是无法无天都不为过,有时候态度散漫些,连老夫人都看在肚子里孩子的份上,不去计较。
主子受宠,当奴婢自然也能挺直腰杆,地位跟着水涨船高。
这种毫不给翠娘脸面的话,打她怀了身子以来,就从未听谁讲到了。
却没想到,此时此刻,会给燕望欢的口中说出。
她丝毫没给翠娘放在眼里。
自然不会在意什么婢女。
有奴婢
伤了辛夷,还口出狂言,而且给抓了包,也没有改过的意思。
没救了。
不管她的主子是谁,燕望欢今个都要帮忙清理门户。
区区一个翠娘罢了。
就是方才的事儿,给燕望欢撞见是她亲自所为,即将到来的后果,也不见得会变化多少。
给她心里,翠娘没比辛夷金贵什么。
燕望欢能扶她上位,一样也能给她赶回深渊。
黄衣婢女给那双冰冷的眼一瞧,终于有些怕了。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啊?
漆黑深邃,如一口深不见底的井,没有丝毫情绪沉淀,看着她时,就好像看着一件没有生命的死物一般。
冷意爬上全身,她全身打颤,好像连骨头都跟着泛寒,牙关战栗,她缩着身体,小声告饶:
“三小姐,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真的知错了!”
燕望欢松了手,触过黄衣婢女下颌的指尖捻动,槐兰适时的递了帕子过来,她随意擦了两下,道:
“没想到辛夷在这,还有姐妹愿意照顾,真是劳烦你们了。我素来清贫,也没什么好赏的,看你们好像很喜欢针,就一人赏下十根吧。”
三个婢女面面相觑,都是一脸怔忪,没大明白她的意思。
槐兰却是懂了。
她走过去翻找到了针线盒,抽出缝衣针,面无表情的走到黄衣婢女身边,不等她反应过来,槐兰突然发难,一把抓了她的手,对准了柔嫩的指腹,猛足了力气,狠狠刺了下去。
“啊!!”
一声尖叫乍然响起。
鲜红色的液体沿着少女交握的掌心滑落。
只是那只受了伤的手掌,拼了命的想从槐兰的桎梏当中脱逃。
可惜,这还是只是一个开始。
黄衣婢女疼的面色惨白,唯唇瓣殷红,牙齿咬出的血痕沿着唇角滑落几滴,她却浑然不觉。
十指连心。
这一下,是痛到心坎里
去了。
槐兰心头有气,下手自然不会客气。
缝衣针入肉颇深。
黄衣婢女挣扎间,有温热的液体溅到她的脸上。
她却丝毫不为所动。
不管跟着辛夷的情分,还是之前听到她们交谈间,对燕望欢的种种侮辱,都足够让槐兰动火了。
没干脆了结这几个碎嘴子,留她们一条命,已经是燕望欢的仁慈。
但槐兰哪里肯原谅。
一根手指的受伤,不过是疼一疼,几日就能养好了。
还不足够。
她给针留在黄衣婢女指腹,听着耳边凄惨的哀嚎,眼都不眨的抽出另一根针,对准食指指腹,再次刺了下去。
这一下,更深,更重!
黄衣婢女疼的翻了白眼,身子哆嗦着,嘴巴张张合合,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
她多想昏过去。
可那点心思,早给槐兰看透。
瞧着她意识昏沉,就拿起茶壶,将冷水劈头盖脸的浇了过去。
黄衣婢女吓得一激灵,冷水沿着领口爬下胸腹,好像连血液都要冻结了似的,她下意识的抬起头,想继续求饶,却对上了槐兰满含怒火的眼。
那些到嘴边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
她是真的怕了。
心里面一万个后悔,为什么会因为一时之气,去招惹燕望欢。
她确实妒忌,想着燕望欢如此卑贱肮脏,都能回来丞相府,当个万分尊贵的三小姐。凭什么礼仪规矩更懂得的她,没有这个好命,要一辈子为奴为婢。
可又不只是她一人这么想。
这偌大相府里,谁不嫉妒燕望欢。
暗地里,各个都红了眼睛。
不过是她倒霉,给听到了而已。
至于辛夷,区区一个奴婢罢了。
黄衣婢女至此,也没觉着虐待欺辱她,是多大的过错。
针一根根的扎进指腹。
刚开始,她还能叫上两声。
后来出了一身的虚汗,瘫在地上,竟
是连口气都要吓得喘不过来了。
十根手指一根未落。
黄衣婢女缓缓低下头,看到了给血染红的掌心。
唯有缝衣针是干净的。
没沾一滴血,立在她的指腹上,陷在皮肉中,泛着森冷的寒光,恍惚间,她似乎在上面,看到了自己的狰狞的脸。
黄衣婢女身子一晃,这回是彻底昏了过去。
槐兰还想泼醒她,给燕望欢摇头阻住,她看向那两个吓得面无人色的婢女,柔声道:
“我给你们一个机会。”
两个婢女一怔,眼中闪过一抹希冀的光,忙俯身跪下,连声道:
“三小姐饶命!奴婢什么都愿意去做。”
“你们无需我来饶你们的命。”燕望欢瞥了眼昏在一边的黄衣婢女,道:“带着她,去找翠娘,给刚才发生的事儿,从头到尾,一字不差的给她讲一遍。”
“这”
估计是怎么都没想到,燕望欢居然是这个吩咐,但看了黄衣婢女的惨状,她们早就吓破了胆,莫说是给人送到翠娘那去,就是上刀山,估计都能横了心去拼一把。
避开不看扎满了缝衣针的手掌,她们一左一右的扶起了黄衣婢女,对着燕望欢微一施礼,转身逃难一样的跑走了。
目送着她们背影消失,槐兰一脸不忿,狠声道:
“真是便宜她们了!”
“放心吧。”燕望欢走到床边,垂了眸去查看辛夷的伤,她小心摘下染上脏污的绢布,皱眉道:“翠娘会帮我们教训她们的。”
“翠娘?”
槐兰也走过去,看了眼辛夷身上逐渐暴露出来的肌肤,也跟着皱了眉,声音更冷,“一群狗仗人势的东西,下手可真够狠的!”
辛夷的伤本来就重。
给她们故意一折腾,好不容易见了点好的伤口,再一次渗出了血水。
乍一看去,黑红交织,没一块好皮。
辛夷像是呆
住了。
愣愣的盯着燕望欢,连换药的疼都不顾了。
燕望欢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抬手给她眼前一晃,“想什么呢?疼就喊出来,莫忍着。”
“主子”辛夷眨了眨眼,想阻住眼泪,却到底是没忍的住,一扁嘴,“哇”的哭出了声,“主子,真的不是我!”
辛夷知道自己不如槐兰紫湘聪明懂事。
她是个莽人。
跟在燕望欢身边,大多时候,都不晓得自家主子的心思。
比不得她们来的通透伶俐。
但这不代表,她会背叛燕望欢。
辛夷眼泪掉的越来越凶。
身上的伤顾不得疼了。
她眼都不眨,仍是固执的瞧着燕望欢,想要去拽她袖子,又担心血污染了上去,弄脏她的衣服。
燕望欢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主动握了辛夷的手,道:
“是我的过失,辛夷,我不该怀疑你的。”
“你相信,不是我?”
“嗯。”燕望欢点点头,认真道:“不是你。”
辛夷这才松了口气。
她哭得满脸花,眼泪给新换上的绢布打湿,又抽动伤口,再次渗出血来。
燕望欢给她重新换好绢布,又哄着辛夷睡着,才起了身。
槐兰正想跟上,燕望欢却忽然止住步子,回头看了辛夷一眼,道:
“你先在这守着,等曹大夫过来,再回去寻我。今天晚上,我会留在这,你独自在院,记得警醒些。”
“可是”槐兰一愣,也跟着看向辛夷,她似有所悟,了然地点了点头,“明白了。”
给槐兰留在了辛夷身边。
燕望欢匆匆回了暂住的院儿。
她眼中一片森幽,手指微动,无意识的捏成拳头,又很快松了下来。
紫湘迎面而来,唤了燕望欢一声,她长睫颤动,一瞬间,怒火压在心底,抬眸时,又一片从容。
“曹大夫那,不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