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白无故的,哪能起火呢?
又不是多燥的天头,正值三九寒冬,雪还未融,到处都是湿冷。
还恰好是燕望欢不在的时候。
但若是有人故意,又为的是什么?
是想杀她?
会找个大白天,还特地趁着只有几个婢女在的时候动手。
不可能。
她那房里,又没什么特殊的,要谁冒着风险毁掉的物件。
故意纵火,那目的会是什么?
曹大夫拜别燕望欢,大夫人重病在床,他还有不少的药要熬。
燕望欢差紫湘过去帮手,就要带着槐兰去看辛夷。
辛夷已经醒了,仰面躺在床上,面部缠满了绢布,只能看到一双眼,正愣愣的盯着房梁。
辛夷全身是伤,火烧出来的燎泡给曹大夫拿银针挑破,脓水和血丝杂到一块,粘着绢布,身子颤一下,都是钻心窝的疼。
她连动都不能动。
身体僵硬的像块石头。
连胸口起伏都是微弱的,瞧着就剩一口气,吊着这条命。
房中药气浓重。
几个婢女背对房门,瞄着辛夷,凑在一块嘀嘀咕咕,聊得认真,浑然没注意到门外站着的两人。
“你说,她晚上,会不会死在这啊?”
“谁知道了,怪吓人的,可别死在这啊,这屋还得睡人呢。”
“也是倒了霉,跟了那么个晦气的主子。我听四小姐房里的小春说啊,大夫人找人算过了,好像三小姐的八字不好,是什么天生的丧门星!所以到我们府之后,才会带这些乱子过来。”
“也是,要不是命不好,哪会这些年流落在外啊。就是再高贵的血脉,给贫民窟那地方一养,都下贱了,何况那燕望欢的娘,好像也不是什么干净东西。”
她们越说越激动。
一个个捏着拳头,恨不得现在就给燕望欢驱逐出府。
好给一切都归为太平。
殊不知此时此刻,给她们言语当中谴责憎
恶的人,就站在身后不出五步远的距离。
隔着门板,静静听着她们那些义正言辞言语。
燕望欢没什么表情,难听的话,她可听过太多了。
更粗俗下三滥都入过耳。
上一辈子,她给这世上存在的苦,都挨过了一个遍。
何要一些婢女的言辞。
可有些话,她能静静听得,有些人却忍不下去。
槐兰脸色泛青,眼底给怒火烧成一片暗红,她正想推门进去,却给燕望欢阻住。与此同时,辛夷忽然昂起头,绢布中,一双漆黑的,带着三分诡谲阴森的眼,死死盯着那三个婢女,哑声道:
“你们在说谁?”
她嗓子给烟呛了一口。
本是话都说不出来,此时却强撑着张开了嘴,声音又沙又哑,比八旬老者,还要难听。
那三个婢女都给吓了一跳。
齐齐抬了头,对上辛夷那双眼睛,心里头更是一慌。
只是一个最小幅度的动作。
血水渗出绢布,缓缓晕出一片淡粉。
更显骇人。
婢女们对视一眼,其中刚才聊得最欢快的那个,咽了口唾沫,似是有些心虚的,用手肘撞了撞身边的同伴。
她没吭声。
给她示意的人犹豫了下,轻声道:
“辛夷,我我们就是随口一说,没别的意思。”
“是啊是啊,莫要跟姐妹们计较了。再说,我们说的也不是空穴来风,别的小姐都打小养在相府,金枝玉叶的,你家主子的出身,还不如我们这些下人呢。”
“不就是运气好一点,我要是有个了不得的爹爹,我得做的比那贫民窟出来的,强多了。”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最开始还想着应付辛夷两句,到了后来,就又偏走了话题。
一个个都寻思着,若是她们有个丞相爹爹,断不会如燕望欢一般粗俗无礼。
定是个名副其实的千金小姐。
“饭时吃了不少醋吧。”辛夷哑着
嗓子,嗤笑道:“真酸呐,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你们那德行,比得上我家主子半分?”
她声音本就难听。
这一笑,更是如钝刀砍桩,磨的人心尖都泛麻。
“是,谁也比不上你家那丧门星主子。”
给她一句话戳破了心思,领头的黄衣婢女咬了咬牙,凶狠道:“大夫人气成这样,你以为你家主子,还有几天好过吗?到时候给赶出去,不还是得回那贫民窟,去给些又脏又臭男人当洗脚婆!”
“辛夷,你还是醒醒吧,你家主子总是要完的,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我家主子在那,我就在那,用不着你们这些贱婢乱嚼舌根。”辛夷眼露凶光,视线一一给她们脸上扫过,“我记住你们了,等我好起来,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我一个个收拾掉。”
许是她此时这副模样,着实太过凶狠。
一双眼吞吐着骇人的寒光,那副模样,像是要爬下床,给她们一个个都生吞活剥一般。
三个婢女都起了一身的白毛汗。
闷了一会儿,又对视了一眼,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现在那辛夷,分明连动弹都动弹不得。
她们竟是给个废人威胁了?
辛夷躺在床上,除了一张嘴,其他各个部件都是残废着。
有什么好怕的?
交换了个眼神,婢女们齐齐走上前,围到床头,居高临下的盯着辛夷。
那领头的黄衣婢女最先伸了手,她心里有气,但又不敢做的太明目张胆,眼珠一转,她抓起裹在辛夷面上的一块绢布头,用力向上一扯,口中还道:
“让我帮你瞧瞧,你这伤恢复的怎么样了?”
她咬着牙,满眼的幸灾乐祸,下手更是用了十足的力道。
辛夷刚裹上绢布不久,但伤口渗出的血水,早黏住了绢布,向上一扯,好像又给肉拽下来一层,疼的额角青筋直蹦,眼底都泛了红
。
拳头捏的死紧,她咬着牙,瞪着眼睛,全身都在抖,却硬挺着,一声不吭。
“哎呦,看着恢复的还不错啊。”黄衣婢女像是抓住了脉门,笑嘻嘻的又找到了另一头,“我再看看,这一边怎么样,好帮你上药。”
另外那两个婢女也跟着乐了两声,道:“辛夷,你要是觉着疼,就说一声,我们就不帮你这个忙了。”
她们就是想让辛夷低头认错。
不是硬气吗?
不是不想听她们谈论燕望欢?
那就让她疼一会儿,看她还能不能嚣张的起来!
她们心里涌动着施虐的快意,手下的动作也未停,甚至都沾了手,一块块撕扯着辛夷身上的绢布。
原本就晕了浅黄和淡粉的绢布,很快给染成了暗红。
辛夷红着眼,却是笑了。
“呸!”
她一口啐了出去,夹着血丝的唾沫落在她们脸上,同时大声骂道:
“一群贱婢!还想让我求你们,做梦吧!一群猪狗不如的畜生东西,还想和我主子比?你们也配!”
辛夷喘着粗气,眼神没由来的凶狠。
如嗜血的恶兽,即使伤痕满身,也不曾低头。
若是只她受点苦,听点难听话,也就罢了。
由着这群嘴碎的贱婢去说。
反正也不会掉块肉下来。
但燕望欢不行。
旁人说一句,她都听不得。
她家主子,是冒着生命危险,闯进了火海,给她从阎王殿带出来的。
打从给火海当中看到燕望欢那一刻,辛夷就知晓,她这条命,以后就是燕望欢的了。
给她唾到脸上,那三个婢女齐齐尖叫一声,像是碰到了什么极秽之物一般,想用袖子去擦,还没贴上脸,又厌弃的去摸帕子。
“你这狗奴才!”
“贱婢,我要宰了你!”
她们怒急,火气烧到脸上,灼的通红。
之前下手还留有几分顾虑,但此刻这份打脸的羞辱一上来,
哪还记得其他什么。
都恨不得给辛夷痛揍上一顿,好生发泄一番,出出这口恶气。
黄衣婢女挽起袖子,从一边的柜子里摸出针线盒来,抽出缝衣针,对准辛夷腰间,就要刺下去。
腰腹肉嫩,扎进去能疼上好几天,伤处又好藏,不显眼,没谁会发现。
几针进肉,吃到苦肉,辛夷就再也不敢这般和她们嚣张了。
那针是用来缝被褥的,比寻常缝衣针要长出一截,泛着寒光,黄衣婢女捏在指缝里,找准位置,一咬牙,竟好似是要全部刺进去。
这一下要是扎准。
怕不是留下个血窟窿,连内脏都得遇险。
辛夷面色不变,仍是一脸空洞的盯着房梁。
只要不死就好了。
她还想看燕望欢一眼。
受到什么苦楚,都能忍的下去。
黄衣婢女眼中寒光涌动,隐隐还有几分兴奋,她高高举起银针,眼看着要落入辛夷身体,房门突然被从外踹开,燕望欢走进门,目光扫动,最后落到那婢女手中银针之上。
一时之间,房中寂静无声。
给辛夷身边围着的婢女,都傻了眼。
尤其是手里捏着银针,领头的黄衣婢女,一张脸面无人色,身体也抖的厉害,结结巴巴的解释道:
“三三小姐,奴婢不是”
“不是?不是什么?”
燕望欢勾起唇角,眼中却无半分笑意,上前几步,走到她的身边,夺了那缝衣针,笑道:
“难道你要告诉我,你拿的这东西,对着我的婢女,是为了要帮她缝衣服吗?”
“奴婢奴婢知错了。”
她支支吾吾的,解释不清,抬起头对上燕望欢冰冷的视线,吓得膝盖都软了,忙俯身跪下,颤声道:
“奴婢是九姨娘房里的,刚才是给辛夷气坏了,所以才会一时糊涂,做出这种事。奴婢有错,奴婢真的不敢了,请三小姐饶奴婢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