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娘面带哀色,点了点头。
姑娘们皆是一愣,面面相觑间,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恐慌之色。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我。。我不要待在这了!”
一青衫女子吓白了脸,长袖一甩,不由分说便要走人。
“小青,回来!”
环娘呵斥一声,见她不听劝,又过去拽了一把,急道:
“外头乱着呢,你要做什么去?”
“就是乱,也不能留在这等死啊。”
小青一把挥开她,“你信那大小姐的话,我可不信!我不管,你爱留就留,我是不会留在这的,你们要是活够了,就抓紧排队去见阎王爷吧!”
不顾环娘的阻拦,她径自跑到门口,打开门,冲了出去。
大堂空无一人。
没瞧见燕望欢的影子。
小青回房收拾好了细软,正想离开,视线落到向上楼梯,她略一犹豫,眼中闪过一抹贪婪的光。
宫腰死了,她手里那些金银珠宝,岂不是都成了无主之物?
不拿白不拿。
她不沾手,等下也有别人浑水摸鱼。
不如趁着乱子,捞点油水,然后抓紧离开,连赎身钱都省下了。
小青踮着脚,走到宫腰房门口,竖着耳朵听了会儿动静。
房内悄无声息。
她小心的给门嵌开一条缝隙,顺着往里一瞧。
只见宫腰躺在床上,模样仍是一如既往的好,双眸紧闭,唇角噙笑,若是忽略了那些伤口,倒不像是死了,反如睡着一般安详。
真够晦气的。
小青撇了撇嘴,给心里暗骂一声。
见这里没旁人,她胆子也大了起来,迈过门槛,不翻梳妆台上放的首饰盒,反而熟门熟路打开衣柜,从最底层翻出个包袱,掀开瞧了一眼,心满意足的抱在怀里。
找到了。
宫腰藏着的宝贝。
就这一包,可值不少银子。
她心满意足。
可一转身,却傻了眼。
“你…。你怎么在
这?”
“在等你啊。”燕望欢靠在门前,正不紧不慢的挽着袖口,“我知道,你一定会跑,但没想到你胆子不小,还敢回来偷宫腰的东西。”
小青眼中有慌色闪过,她下意识的抱紧了怀里的包裹,狠声道:
“你胡说!这原本就是我的,不过是暂放在宫腰这罢了。我拿走自己的东西,有什么错?”
“你的?”燕望欢轻笑一声,向着她迈过一步,“那你倒是说说看,这里面的物件,是何种材质,有多少年份,银票上的数字,又是多少?”
“这…。”
小青哪能答的上来。
她之前不过是偶然瞥过一眼。
再者,就是真给手里细细把玩,也不见得能察觉出多少端倪。
她不停后退,燕望欢步步紧逼。
“说吧,害死宫腰的人,是不是你?”
“不是我!”小青咬紧牙关,吼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心虚了。”燕望欢走到她身前,笑意尽敛,“你怕了,你不想被我找到,担心会给宫腰偿命,所以想跑,是不是?”
“不…我不…。”
不等小青给话说完,燕望欢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了她的衣领,给她拖到床前,指着宫腰,厉声道:
“你嫉妒她,你觉得她碍了你的眼,所以你害死了她!是不是?”
宫腰的面孔近在咫尺。
她闭着眼,面颊透出一种诡异的青白色。
生气在一点点的消失。
似是有冷气钻进四肢百骸,冻得小青手脚发软。
发簪如银蛇般钻出袖口,无声无息的抵在她娇嫩的脖颈之间。
尖锐的一端刺破肌肤。
糜红的液体划过痛觉。
小青身体一颤。
燕望欢低下头,亲昵的靠着她发顶,柔声道:
“宁杀错,不放过。他能杀宫腰,我就也能要你的命。”
小青吓坏了,不敢去看宫腰,更别提去瞧燕望欢的表情,舌头好像
打了结,结结巴巴地道:
“真的不是我,我只是看到她一个人在房里,拿着那么好的人参灵芝,戴的珠钗也不是凡品,所以就跟客人提了一嘴,也想要个差不多的,谁知道…。。”
燕望欢闭上眼,轻叹一声。
“果然是你。”
“可我不是故意的啊!”
簪子给皮肉之间陷得越来越深,小青又疼又怕,全身抖如筛糠,连连辩解。
“我没想到宫腰会死,如果知道的话,我是一定不会说的!”
已经有半寸没进肌里。
生死,给她掌心一念之间。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燕望欢叹息一声。
她抽出簪子,一道赤红的血线飙出,落上面颊,她像是浑然不觉,转头看向了房门方向。
门没关。
槐兰和萧涣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见这一幕,都是一愣。
“主子,您…”
燕望欢摇摇头,随手抹了把脸,血晕的更开,道:“萧大人,劳烦你找人给她看管起来,还有楼下的那些姑娘,暂时都不能让她们离开。”
萧涣皱着眉,目光从她们身上移到床榻,给宫腰身上定格,眉头瞬间皱的更紧。
他有不少的话想问。
可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出口,只回身叫了人,给燕望欢的话交代了下去。
小青给他的人带走,燕望欢跟槐兰交代几句,也跟着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和一具已经冰冷的尸体。
萧涣这才开口,“三小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会跑到此等烟花之地来?这女子死去的时间应该不久,是何人所为?”
燕望欢没有回话,方才刺伤小青,有几滴血染到了宫腰面颊。
她先是小心翼翼擦拭干净,才道:
“萧大人,您可愿信我?”
“我愿意相信三小姐,只是…”萧涣负手而立,正色道:“此事,你需毫无保留予我知晓。”
“她是宫腰,杀了她的人
,是我兄长,但害死她的,却是我。”燕望欢垂了眼,颤声道:“萧大人,那天晚上,我并没有入宫,而是给那些人追杀,一路逃到了这里。”
萧涣一惊,“什么?你没有入宫?”
“是,我也是第二天,才求七皇子帮我遮了这个谎。”
“给相府时,你为何不如实相告?”
燕望欢惨笑一声,望向宫腰,凄楚道:“你知道,燕景安为什么要杀她吗?因为就是她,在那天晚上收留了我,帮我逃过追杀,捡回了这条命。”
“你的意思是,你的兄长,就是要杀你的人?”
“若我说他是同谋之一,您信吗?”
萧涣眉头紧锁。
他沉吟许久,才道:
“此事我会接手,即使凶手真是丞相公子,我也定斩不饶。”
燕望欢看着他坚毅的面孔,给心底无声的叹了口气。
果然。
萧涣就是萧涣。
刚正不阿,古板严肃。
两生未变。
这也是燕望欢会找上他的原因。
“萧大人,首先这件事,不只是燕景安一个人所为,他的背后,还有更难对付的存在。”她叹息一声,再次道:“且死的是一个青楼女子,而杀她的人,却是丞相府的大公子。您觉得,这世上,真有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事吗?”
不等萧涣回话,燕望欢又道:
“你虽与燕丞相交好,但燕景安是燕丞相的独子,你动了燕景安,得罪燕丞相,不仅要落个不懂感恩的名头,事情向上走,怕是有更大的麻烦等在后面。”
“萧大人,你为人如何,望欢心里清楚,这朝堂之上,想赶你下台的人不知多少。要是他们得了燕丞相的默许,再有皇子的帮助,你又该当如何?”
她条理分明。
一字一句,隐隐已经透露出了真正的幕后黑手。
那不是萧涣能以公理制裁的。
他甚至连燕景安都不一定有办法缉拿
归案。
即使,证据确凿。
这世上种种,并非黑白分明。
事情闹大,惹上去,燕景安可能受罚,楚濂或许会担下这个黑锅,落个罚酒三杯。
但萧涣这京兆尹的位置,定是做坐不下去了。
他不会不清楚这点。
可即使如此,也坚定道:“为冤屈作证,还死者清白,这就是我该做的,就是拼上这顶乌纱,我也不会放凶手逍遥法外。”
这人的死心眼,虽是优点,在这种时候,却有些麻烦了。
燕望欢叹了口气,劝道:“萧大人,我告诉您这件事,是相信您,希望您能暗中派人,暂时给这儿保护起来,至少让她们,能活到出来指证燕景安,并且真正要他给宫腰偿命的那一天。”
萧涣眼有松动,正欲开口,燕望欢摇摇头,又道:“我知道您正直,想现在就着手调查,可若是打草惊蛇,事情不能彻底解决,死的不只是你我两个人。不如先听我的,等一等,时机到了,我会将他们…。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她说了不少。
从情到理,字字珠玑。
没有谁比燕望欢更想要燕景安的命。
她巴不得现在就一刀捅进他的心窝。
可仅此,不足泄愤。
死太容易了。
宫腰承受到的痛苦,一样样,他都得亲身感受一番,才有资格下地狱。
燕望欢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等她再次睁开眼,眸中只剩一片森寒。
萧涣这次沉默的时间长了许多。
他虽刚正,却并非蠢笨之人。
燕望欢说的每一个字,他都有认真听过。
没有错。
即使背后不是皇子,只燕景安一个,照样不好处理。
纵然萧涣和燕丞相交情不浅,但他要出手对付的,可是人家的儿子。
他长叹一声,目光扫过宫腰,给她面颊处的伤口顿了半刻,眼中闪过一丝痛恨,终于道:
“你打算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