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腰…。死了。
就在燕望欢的注视下,咽下了最一口气。
她还没吃着相府的点心。
也到底是没等来负心人的回头。
她才多大的年纪。
就匆匆了过这一生。
燕望欢的手指触上她的面颊,沿着轮廓缓缓摩挲。
时间还短,肌肤尚存着三分热度。
到了这一刻,她才真正看清了宫腰的模样。
很好看。
冰肌玉骨,臻首娥眉。
给她眼里,即使燕唤喜,也不及宫腰三分风姿。
就是染着血,齿痕和抠挖状的伤口密布,看不见最初模样,也依旧美的惊心动魄。
“睡吧。”
燕望欢低下头,额头抵在她柔软的掌心。
温度流失的感觉颇为清晰。
她能感觉这双手在逐渐变得冰冷僵硬。
从一个活人,成为一具尸体。
“且等一等我。”
她的声音轻飘飘,像没什么力度,可仔细去查,却能感受到其中,那让人震颤的恨意。
燕望欢抬起眼,眸中杀意沸腾。
“用不了多久,我送他们,都下去陪你。”
宫腰闭着眼,唇角噙着一抹笑。
像是满怀期待。
燕望欢取了帕子,沾着水,一点点给她擦掉身上凝固的血痂。
视线逐步放大。
她身上的痕迹一点点展露在眼中。
燕景安发了疯。
他发现了那天燕望欢能逃出生天,是因为宫腰帮手的缘故。
便把这段积攒的火气全都撒在她的身上。
反正,也不过是个风尘女子。
就是玩死了,也不过是一卷席子,裹着随意丢到乱葬岗。
给点银子,就能保证所有人闭嘴。
没有人会在乎宫腰的命。
能成为他泻火的工具,燕景安都觉得是她三生有幸。
宫腰的身上不只是齿痕,指甲划过娇嫩的肌肤,拉出数道长长的红印,都渗着血。她肩头少了一块肉,硬给扯下去的,隐隐,能看到惨
白的胛骨。
一条手臂诡异的扭曲,大腿上青紫交加,还有火烛滴落的残泪。
燕望欢面无表情,手指却抖的厉害。
她无法想象,宫腰临死前,承受了多少痛苦。
这一切,都是拜燕景安所赐。
燕景安…。
燕景安!
房里的衣服,燕望欢一件都没有动,她用自己的外袍裹住宫腰,遮住了这具残破不堪的身体。
槐兰已经给门口胆战心惊的等了好一阵时间。
这可是青楼。
哪有寻常人家的未出阁的姑娘,跑到青楼来的。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燕望欢已经推门走了出来。
槐兰忙迎上去,道:“主子,这…”
“燕景安呢?”
“大少爷已经走了。”
“走了啊。”燕望欢垂了眼,收拢的五指缓缓放松,“去楼下,把老鸨和环娘喊来,我有话要问她们。”
“好,我这就去。”
槐兰也嗅到了空气中浓厚血腥气,但她什么也没问,转身飞快的跑下了楼。
没一会儿,老鸨和环娘小心翼翼跟着槐兰走了回来。
她们都是一脸的惊慌。
随着鼻翼抽动,也都察觉到了事情不对。
怎么会有这么重的腥味?
难道…
环娘和老鸨对视一眼,老鸨踮着脚,走到门前,悄悄地往里看了一眼,脚下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这…。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她瘫倒给门槛前,这回眼泪掉的无比真实。
环娘心里发慌,壮着胆子过去瞄了一眼,脸上顿时失了血色。
“姑娘,宫腰她…”
她偏头去看燕望欢,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怎么会这样?
躺在榻上的,分明就是具冰冷的尸体。
才多点的时间。
好好的人,怎么就断气了呢?
燕望欢面无表情,冷声问:
“我问你,他到这来,是直接去找的宫腰?”
环娘吸了口混杂着血
味的冷气,点点头,“是,那公子到了之后,就把我们都赶了出去,只留下宫腰。我当时就觉着不对劲,可没想到,他竟然…。”
她浑身发抖,抱着臂,不敢再吭声。
“这几日,可还有人来找我的踪迹?”
环娘一愣,偷瞧了燕望欢一眼,她之前就觉着眼熟,现在一看,才品过味儿来。
“是你?”
那夜满身狼狈的小姑娘,摇身一变,成了满身贵气的大家小姐。
也不怪环娘没认出来。
她这才恍然,“原来是你,那刚才来的人,也是那晚追你的?”
燕望欢摇摇头,“他不是,不过,他们的目的一样,都想要我死。”
这话多骇人。
却给她嘴里轻飘飘的讲了出来。
环娘喉头微动,轻声道:“那天晚上之后,每日都有人过来,明着暗着打探你的事儿。不过宫腰脾气不好,不爱和人交际,一直都没人找到她身上,谁知道…突然就出了事。”
燕望欢垂了眼,轻声道:
“有人告密。环娘,劳烦你把所有姑娘聚在一起,谁也不准离开。另外,关于宫腰过去的事情,谁知晓的比较多,我有话要问。”
“宫腰平日不爱和我们闲扯,不过我听说,她好像也是谁家的大小姐,和情郎私奔出来,结果人家不要她,才沦落青楼的。”
环娘瞥了老鸨一眼,给燕望欢使了个眼色,转身下了楼。
燕望欢低下头,“你说。”
“我…我知道的也不多啊。”老鸨还躺在地上,听了这话,颤颤巍巍的直起身子,“姑娘,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这生意也要做不下去了,我…。”
哪有给她哭喊抱冤的空闲,燕望欢沉声道:
“槐兰,去找萧大人。”
“是。”
槐兰离去,楼上便只剩下了燕望欢和老鸨。
她缓缓蹲下身,一手入怀,摸出一锭
银子,另一手取下发簪,展在老鸨面前。
“要银子,还是要命,你自己选。”
废话不用多。
她不是开玩笑。
宫腰已死,这地儿再多一条人命,燕望欢也不在乎。
她杀心已起,何惧手上多沾点血。
老鸨眼珠乱转,五指如痉挛般乱颤,到底是一把抓了银子,身子也不虚了,麻利地站起身,道:
“姑娘,宫腰之前的情郎,是个姓何的书生。”
她人老成精。
见燕望欢态度,就知道她的意思。
干脆说起了正题。
“之前那书生进京赶考,路上没了盘缠,差点饿死,给宫腰捡回家,不仅白白伺候人家,还给颗心都骗了过去。”老鸨说着,叹了口气,感慨道:“宫腰也是个痴儿,怎就不懂得,男人说的话,十句有八句都是假的,听不当数。”
“讲重点。”
“是是是。宫腰倒霉,好好一个富商之女,家道中落了不说,爹娘也都死了,只能上京来找之前救下的书生。可谁知道那书生虽没考中功名,但却靠着一张巧嘴,娶了个有娘家颇有能耐的妻子。”
“宫腰废了千辛万苦找到他,那书生不敢给她带回家,只给外寻了个地儿安置,还哄着她怀了孩子。”
“这事儿瞒不住,书生的妻子找上门,给宫腰打了个半死,孩子也掉了,又让那书生给宫腰送到我们青楼来,随意让男人糟蹋。”
“她当时一身的病,我可花了大钱才给治好,谁知道…。”
老鸨瞥了眼房门,心里也有些替宫腰惋惜。
好生生的一条命,就这么没了。
熬过了那些苦日子,才终于见到点奔头,谁知道,却没等来柳暗花明的时候。
燕望欢沉默半晌,道:
“那书生,我要见他,差人去给他带到这来。”
“这怕是不容易啊。”老鸨皱着脸,“他要是有半
点心肝,都不会说给宫腰留在这了。”
“给你半天时间,宫腰下葬之前,我要见到他,不然…。”燕望欢低头看她,指尖微动,发簪调转方向,锋锐的一头对准老鸨眉心,她轻声道:“明知宫腰境遇,仍贪恋她的美貌,靠着良家女子入风尘为你赚取银钱,你下去陪她,应是不活该。”
老鸨额头见汗。
“是…我这就去办。”
“先处理手头的事吧。”燕望欢关了门,给她的尸身暂且置于房间之中,轻声道:“该去见点,她之外人的血了。”
老鸨哪敢反驳。
环娘给楼里的姑娘都集中到了一块。
放眼望去,各个都是一脸的惊慌。
她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却都敏锐的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看到老鸨,有几个姑娘想迎上来,却给环娘阻住。
“都别嚷嚷,等姑娘吩咐。”
“楼里出了事,等下京兆尹会过来接手。”燕望欢扫视一圈,视线给每个姑娘的脸上一一掠过,不错过任何一点细枝末节,“我怀疑,这里有人勾结外人,害死了宫腰,所以…”
“怎么可能啊?!”
“宫腰死了?”
“你可莫要瞎说,跟我们可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她话还没说完,姑娘们就已经炸开了锅,七嘴八舌的咋呼起来。
环娘控制不住场面。
老鸨也心不在焉。
燕望欢也不急,等着她们消停了些,才道:
“京兆尹很快就到,在他查清楚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之前,任何人,不准踏出这间房一步,免得有人再去通风报信。”
她负手而立,目光冰冷,“这里,没有例外。”
姑娘都给她看的胆战心惊。
一时之间,竟是没谁敢出声反驳。
等燕望欢交代了环娘留守,离开后,才有人张了嘴,颤声问:
“环娘,宫腰她,真的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