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兰才走,燕望欢还没个睡会儿的功夫,就听紫湘快步跑进了门。
她发鬓散乱,珠钗虚虚的绊在耳侧,低垂着头,眼角挂着两汪眼泪,那模样,瞧着极为可怜。
辛夷刚打点完银两,一回头,给吓了一跳,惊呼道:
“紫湘,你…你这是怎么了呀?”
“我没事,你小点声。”紫湘红着眼,瞥了燕望欢一眼,小声道:“主子累坏了,莫要吵到她。”
“可是你…”辛夷走过去,弯腰去看她的脸,惊的瞪大眼睛,急声问:“紫湘,谁打的你?”
紫湘忙捂了脸,“都说了你小点…”
“怎么回事?”
她话还没说完,燕望欢声音忽然响起,辛夷忙搡了紫湘一把,扯着嗓子应。
“主子,紫湘出去一趟,回来脸就肿了,好像在外面,让人给欺负了!”
“辛夷…”
紫湘制止不急,话已经给她说了,只能解释上前一步,隔着屏风,解释道:“没这回事,是奴婢自己…”
“过来。”
“是。”
她小心翼翼的迈着步子,越过屏风,走到床前,闷着头,只敢用余光瞧着燕望欢。
“抬起头来。”
“主子,奴婢真是没什么的。”
紫湘轻声解释着,还是抬起了头,她生了一副娇俏的好面貌,面皮也白净,此刻肿着半张脸,上面印着鲜红的掌印,颇有些骇人。
辛夷跟过来,深吸了口气,紧张道:“这么严重啊?我…我去找药。”
“去叫曹大夫。”
燕望欢支起身,给长发撩至耳后,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也不知道是不是劳累太过的缘故。
给她原本就淡的肤色,似是更白了几分。
一双手几是接近透明,青色的脉络盘踞其上,紫湘看的心中一突,忙去搀了她的手,道:
“主子,您快休息一会儿吧,奴婢真的不碍事的。”
“谁动
的手?”燕望欢摇摇头,指尖沿着她面上伤痕,虚虚抚了一圈,皱眉道:“为何缘由?”
“这…”
她犹豫了下,眼眶泛着红,颤声道:“奴婢就是气不过,她们说的那么难听!”
紫湘的眼泪霎时间滚了满脸。
有几滴打在燕望欢的手上。
颇有些凉。
她递了帕子过去,柔声道:
“莫哭,慢慢说。”
“主子!”紫湘给她一哄,哭的更凶了,给脸埋在掌心,肩膀耸动,话都说不清楚,“她们说你一晚上不回去,已是…已经不干净的姑娘了,可是我是知道主子的,主子人好,是最为干净不过的。奴婢实在是气不过,就和她们吵了两句,又说着说着,就动起手来。”
燕望欢叹了口气,给她理了理凌乱的长发,“傻姑娘,说就由她们说吧,嘴长在人家身上,管的了一时,也管不了一辈子。”
“那也不能由着她们说主子啊!我可不是槐兰,没那么好的脾气,听着别人说主子说的那么难听,还能笑着和她们姐姐妹妹的。”
“槐兰?”
“就是…。”紫湘的声音一顿,忙捂了嘴,摇头道:“主子,奴婢没有要说槐兰姐坏话的意思,槐兰姐最是在乎主子了,可能当时也是太担心,听到那些难听的话,才没心思顾及,还跟她们说笑的。奴婢就是气不过,心里憋的慌,所以才…”
“不要奴婢奴婢的了,都是自家的姐妹,从今天起,你和槐兰她们一样就好。”
紫湘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忙道:“是,听主子的。”
“你生的好,等下让曹大夫给你看看,别留下痕迹,至于那些和你动手的人…”燕望欢声音一顿,覆了紫湘的手,轻飘飘的道:“她们敢碰你,就是和我过不去,就…”
“不用的,主子!”紫湘心中一慌,忙道:“奴…我
也打了她们呢,紫湘很凶的,一点亏都没吃到。主子本来就忙,这点小事,就不想劳烦主子了。”
燕望欢笑看了她一眼,“你倒是不吃亏。”
“都是跟主子学的。”
“好了,不哭了。”
紫湘破涕为笑,抿着唇点了点头,“不哭了,谢谢主子。”
她这头话音才落,辛夷匆匆跑进门,还差点给门槛绊了下,还没站稳,就急道:
“主子,老爷要见你,连京兆尹也来了,那架势,还挺吓人的呢!”
她实在是急,跑的又快,出了满头大汗。
燕望欢只是微微颔首,道:
“知道了。紫湘,帮我更衣,有一场仗要打了。”
紫湘一愣,忙应了。
长发只简单的绾起,燕望欢一身素色,无脂无粉,面色虽差,精神头倒是不错,紫湘给她装扮好,瞧着铜镜里的倒影,满意地点点头,笑道:
“主子真好看,就是脸色不大好,用不用涂点胭脂?”
“不了,犯不着花枝招展的。”
燕望欢摇摇头,瞧着时辰差不多,动身去了书房。
毕竟要面对的人是燕丞相。
这老狐狸,可不是个难对付的主儿。
好在她之前已经问过了,昨天燕景安和燕唤喜回来时,都是昏着的,之后发生的种种,他们都不知晓。
丞相府少爷小姐给人打昏了丢回来,这事儿毕竟丢人,传出去也不好听,才给大夫人封了口,只给下人们里偷偷的流传。
这头没计较,估计还以为是楚濂的手笔。
为的,是燕望欢死了,怕他们粘连上关系。
惹了名声不好。
这便好办了。
燕望欢敲开门,抬眼一扫,见燕丞相正坐在案台后,面带沉色,瞧她进来,也只是轻哼一声。
倒是许久未见的京兆尹看她平安无事,倒像是松了口气似的,缓缓点了点头。
她心中一暖,望过去
一眼,又很快低了头,轻声道:
“望欢见过爹爹,见过萧大人。”
燕丞相面无表情盯着她,眼中无半分关怀,只问:
“你昨夜,究竟去哪了?”
“回父亲的话,望欢进了宫,陪公主聊的晚了,公主才留望欢住了一晚。不过公主说是已差人送了消息出来,只是望欢今日回府才知,并没有消息传出去,许是公主忘了吧。”
她语气平缓,所说之言,和刚回来时一般无二。
从表情到语气,挑不出一处的瑕疵。
只是燕丞相并不满意。
但他什么也没说,看向萧涣,道:
“萧大人,如此,可证望欢清白?”
萧涣一拱手,道:“丞相不必如此,昨日那车夫身上所中,是剑伤,定不会和三小姐有关。我来这一趟,不过是想问三小姐,可知昨日,究竟发生了什么?能否给我找到贼人,提供一些信息。”
“望欢并不知晓,昨日事发突然,我与兄长走散,之后,就给七皇子找到。”她声音一顿,又道:“望欢所言,句句为真,萧大人若是不信,可求证七皇子及六公主。”
“我并非怀疑三小姐,三小姐平安无事,便是最好。昨日之事,是我的失职,我定会给三小姐一个交代!”
“劳烦萧大人了。”
萧涣点点头,转头对燕丞相道:“此事后续,还有诸多需要料理,下官就先离开了。”
燕丞相起身相送。
他临别前,回头看了燕望欢一眼。
那双眼神里,没有质疑和追寻,只有担忧及关怀。
燕望欢回了礼,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萧涣是真的关心她。
至少比她的便宜爹,要真诚得多。
又闹出乱子来,燕丞相听到消息后,比起关心燕望欢身体如何,估计更希望她死在外面,再不要回来的好。
可燕望欢还是回来了。
好端端的站到了他的面前。
燕丞相送了萧涣,回了书房,看燕望欢站在原地,他冷哼一声,道:
“昨个,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给我如实道来!”
那些话,唬其他人可以。
但到老狐狸这,可就毛病他太多。
他虽然不能去求证七皇子,更见不到六公主,却可以查问宫门当值的人,一句话,就能知晓她的言论真假。
燕望欢知道瞒不过他,干脆道:
“爹,有人要杀我们!”
燕丞相皱起眉,“什么人?”
“不知道,那些人都是一身黑衣服,身手很好,女儿瞧着,比我们家的护院,还要好上一些。”她颤着嗓子,装模作样的抽泣两声,道:“要不是七皇子,女儿可能就要死在外面了。”
她不能说太多。
未免暴露自己太过。
只言片语,就够燕丞相揣摩的多。
他心思重,树敌不少,写了名单出来,都能拽出两尺长。
这件事,死了个车夫事小,但燕景安和燕唤喜给打昏,扔回了相府门口,虽平安无事,可丢的也是燕丞相的脸面。
简直称得上是示威了。
事情怎么看,都像是他的政敌,给出的羞辱报复。
燕望欢没死,燕丞相自然想不到楚濂的身上。
至于燕景安会不会给心中的猜测,告诉给燕丞相,就是另说了。
真相如何,让他慢慢想去吧。
燕望欢不受怀疑,就够了。
燕丞相沉吟半刻,道:“这件事情,委屈你了,让大夫给你好生检查一下,日后莫要再提,就是说起,也要继续继续今日言辞,不可多言。”
“是。”
“七皇子救了你,该当好生道谢才是,改日,让你哥哥,带你去登门拜访。”
燕望欢眼中幽光一闪。
他果然忍不住要对七皇子示好了。
此番,乃是好事。
她当即道:“是,望欢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