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之恩?你莫要瞎说,我可什么都没做。”
女人轻纱遮身,盘着腿坐在床沿,也不顾大片的肌肤暴露在外,白的刺眼。她摆弄着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一脸轻慢,随口道:
“我不过是正常收银子做生意,接男人的活儿是接,接女人的也是接,还不会挨一顿磋磨。说起来,还是我占便宜。”
她斜着眼,来回扫了燕望欢一圈,挑眉问:
“你不会没银子吧?那可就得另说了。”
燕望欢一拢长发,给床底下摸出衣服,翻出所有的银子,尽数放到桌上。
这回出来,是参加七皇子的诗会,身上哪会携多少银子,半数又都放到了槐兰手里,她身上带着的,大头之前也给了楼前迎客的环娘。
此时还剩的零碎,加起来,也没有多少。
“出来匆忙,并未携带太多银两。”燕望欢翻出珠钗,放到银子一旁,向前推了推,庄重道:“此情我记下了,三日内,定让宫腰姑娘满意!”
宫腰轻哼一声,这才起了身,轻纱摇曳,她肌肤似玉,给烛光下散着莹莹润茫。
也不避讳燕望欢,她径自走到桌前,拿起珠钗打量一番,道:
“这珠子,这做工,当是上上乘。拿出去,怕是值不少钱吧?”
燕望欢摇摇头,“比不得我的命值钱,若是宫腰姑娘喜欢,就送给宫腰姑娘了。”
“那感情好。”
她也不客气,随手插在发间,对着黄铜镜左右打量一番,皱眉道:
“怎的还别歪了?”
燕望欢上前一步,摘了珠钗,重新给她理好,才道:
“宫腰姑娘,此事并非寻常,你该知晓他们都并非普通护院打手。你救我之事,万万不能有第三人知晓,若消息传出去,你性命难保。”
她还是一身男装,宽宽松松的拢在身上,长发只简单的系着
,给黄铜镜里一瞧,模模糊糊的,倒还真像个谁家的漂亮少爷。
即是一脸正色,也掩不住白嫩面皮显出的稚嫩。
宫腰瞧她很是顺眼,偏过头,扬起下巴,好奇道:
“我倒是想知道,你是犯了什么错?能惹得那些浑身杀气的人,都追到这里来了,不如于我说来听听?”
“宫腰姑娘,知道的越多,你可能就越危险。”
“说就是了,我难道会傻的到处张扬吗?”
燕望欢犹豫了下,走去窗前,嵌了条缝,瞧着外头的动静还没散。
那些人找不到她,却还没有死心的意思。
底下留人守着,又去了周围巡查。
一时半会,她是离不开这间房了。
“此时说来话长,简单来讲,就是我活着,碍了一些人的眼。加上杀了我,能走下一步好棋,所有,他们希望我…抓紧去死罢了。”
她语气轻飘飘的。
面色淡然,不见分毫波澜。
像是方才险些给人追上,生死一线的事儿,还不够紧张似的。
宫腰有些惊讶。
方才燕望欢闯进门,一身脏污,却还是能一脸冷静的告知说她大难临头,求帮上一把,日后定有重谢。
她寻思了一会儿,听着动静大了,才点了头。
燕望欢也是机灵,要了身男装,弄乱头发,和她滚到床上去,留个模糊的背影给人看。给这旖旎的气氛一扰,莫说是追兵了,就是多亲近的人来,都不一定能认出谁是谁。
从始至终,都让人拿刀逼到青楼了,也没见燕望欢慌了半分神。
冷静的,不像是个小姑娘。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姑娘到青楼来,和个不干不净的女子给床上闹了一会儿,还能这么若无其事的。”宫腰轻叹一声,又道:“寻常姑娘一进来,就吓得又哭又闹,恨不得一寻短见,来维护青白,你倒
是新鲜。”
“难道,你不觉着我这脏?不觉着我…也脏?”
“哪里的话。”燕望欢摇摇头,认真道:“这世上脏污之物众多,放眼望去,污泥处处,但姑娘绝非其中之一。你身在此处,不管是身不由己,还是为了其他缘由,姑娘之心,都要比我接触过的人,干净不知多少。”
宫腰一愣,耳垂浮了层浅红,她嗔了燕望欢一眼,笑道:“小小年纪,这般会说话,比那些登徒子,还要伶牙俐齿。”
“观姑娘言语谈吐,定非寻常人,沦落红尘,想必也有缘由。”燕望欢皱了眉,想了想,道:“此事沾身,麻烦诸多,我可为姑娘赎身,再寻一出处,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说的倒是简单。”
她面对着铜镜,抬了手,摸向了燕望欢的脸,沿着轮廓抚了一圈,又道:
“你长的是真好,我的事,你不用担心,自己活好就成了。就是莫忘了给银子送来,得亲手,这才显得你的命,比较贵重不是?”
宫腰语气轻佻,燕望欢却听出了其中的担忧之意。
她素来谨慎,听了环娘的话,虽然觉着藏身青楼的主意不错,却也不会全然信服,真躲到环娘的房间等安全。
时间紧迫,她又一身狼狈,这一条街都是烟花之地,想进去,要打点更加麻烦,还容易给更多眼睛瞧见。
干脆,就来了一出灯下黑。
寻了一间没客的房,因此也就撞见了宫腰。
宫腰瞧着轻浮,可确确实实的帮了燕望欢一个大忙。
一条命欠出去,只要提的要求她能做到,定会分毫不差的予出去。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燕望欢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今个的事,她是记下了。
担心还有后手,连累到宫腰身上,她沉吟半刻,道:
“宫腰姑娘,此地不安全,我离
开之后,你不如也暂且离开?等我给银两交到你手上,不管你是赎身远走,还是如何,都能随心愿。”
“怎么?你怕我出事,还想安顿我不成?”
这不过是宫腰的一句笑话,随口念叨出来的。
燕望欢却真的点了头,正色道:“可以,你想跟着我,我也可以安排。”
宫腰瞪圆了眼睛,“你难道不知我是什么人?我可是个青楼女子,你这般岁数模样,该是大家闺秀吧?哪有大家小姐,留个脏东西给身边的,不怕别人说闲话?”
“只要你想,这些,我都可以处理。”
承诺之言,宫腰听过不知多少。
男人欢爱时,总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的。
可那都是些什么?
一穿好衣服,就什么都给忘记了。
时间一长,说出的话是真是假,宫腰也能辨的三分。
同时也就清楚,燕望欢所说,字字为真。
她若真的想跟着,排除万难,舍掉现在的身份,再想些办法,总能成事。
只是这不外乎,是给个把柄随身左右。
若此,能还救命之恩,也无所谓。
这麻烦,燕望欢捧的心甘情愿。
宫腰避开她的视线,低头抠弄了会儿指甲,才道:
“我都不知道你是谁呢?”
“丞相府燕望欢。”
“丞相府?”
“嗯,我是丞相府庶女三小姐,只是从小流落在外,最近才找回去。”
“原来你的家世这么显赫。”宫腰有些惊讶,又笑道:“既然如此,这银子,我可要多收一些了。”
“尽我所能,定不让姑娘失望。”
“你这小姑娘说话老气横秋的,一点也不跳脱。”
燕望欢没答话,过去给换下来的衣服物件整理好,等下好带走,免得让谁瞧见,给为宫腰带来麻烦。
外头的声响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她再次寻了一圈,给留下的痕
迹,尽数抹除。
之后又交代了宫腰,留下那珠钗,定不可让外人瞧见。
她喜欢可以留下,但至少给这楼里,万万谨慎。
燕望欢进来时,见到她的人不少,免不得身上的佩戴,给旁人记住了几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宫腰无处可依,哪怕只是怀疑,那些人都可以轻易要了她的命。
决不能疏忽。
她只需等一日就好。
“都说你不像个姑娘家了,这会儿,怎还啰嗦上了。”
宫腰叹了口气,褪了身上轻纱,看燕望欢立刻躲开视线,又忍不住弯了眼睛,调笑道:“给这,男人都不避眼睛,你倒是客气。”
燕望欢想瞧她一眼,视线挪到一半,又顿在了原地,掉头回去取了衣服,丢过去,道:
“我要走了,保全好自己,且等等我。”
“走吧走吧。”宫腰捡了衣服,胡乱的裹在身上,也不管半条腿还露在外面,耸拉着眼皮,挥挥手,“可莫要忘了回来,给我送银子啊。”
这人瞧着口舌轻浮,又一心向着银子。
却不过是嘴硬心软罢了。
燕望欢心中坠事甚多,实在是不容多留。
她深深望了宫腰一眼,扎起长发,给物件背在身后,推了门,正欲离开,又回头道:
“宫腰,我一定回来找你。”
这话落到耳里,又以另一道男声回响了一遍。
同样的言语,她曾听过的。
宫腰一愣,抬头撞上她的视线。
一身白衣,纵使鬓发凌乱,也丝毫不掩半分美貌,且那双眼里满是笃定的模样,让她仿是在多久之前,给什么地方见过似的。
是什么地方?
是谁来着?
她晃了神。
一瞬间,敛了所有轻浮放荡,连腿都收了回去,面上只剩一片空白。
等宫腰缓过来,再看过去时,房门已经紧闭,还哪里有燕望欢的影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