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远期一愣。
他身份尊贵,跋扈惯了,顾忌父辈的面子,就是燕景安对他,都得是客气有加,不敢有一句重话。
听惯了温言软语,哪见过这般不客气的言论。
还是从个小姑娘的嘴里。
他对着燕望欢皮相的那点好感,顿时散了个干净,心里头,只剩下了一片恼火。
区区一个相府庶女。
竟敢对他口出狂言!
年远期当即沉下脸,不悦道:
“本少让你道歉,是给你留了脸面在,你话倒是不少,当真是伶牙俐齿,嚣张的紧!我今个就问你一句,给我表妹的歉,你是道,还是不道?”
燕望欢看着他,微微一笑,道:“望欢无错,为何要道歉?”
“好!”年远期冷哼一声,甩袖道:“你给我等着!”
到了这,才算是达成了燕唤喜和燕景安的目的。
看年远期甩袖走人,燕唤喜唇角浮起一丝笑意,瞥了燕望欢一眼,踮着碎步追了过去。
燕景安倒没急着去追,他负手而立,轻笑道:
“燕望欢,这可是征远大将军的嫡子,你可知征远大将军多年来,为我靖楚立下多少汗马功劳。有皇上盛宠,就是皇子,对年远期,都得是礼遇有加。你这次,可谓是相当过分,追责下来,怕不是要倒霉了啊。”
他话虽如此,眼里的喜色却怎么都掩饰不下去。
燕望欢瞧他神情,忽然道:“真是难得,哥哥这次提前回来,我还以为是去了九皇子那请安,没想到却是和将军府公子玩在了一起。”
燕景安一愣。
不等他开口,燕望欢继续道:“说起来,几个皇子离开望京寺,也是匆匆忙忙的。七皇子还告诉我,九皇子近几日兴致不高,莫不是有了什么烦心事?不知是否和…”
“燕望欢!”
燕景安面色铁青,打断她的话,怒道:“你什么意思
?”
“我什么意思,哥哥心知肚明,念在兄妹一场,我也好生劝你一句。有时候,不能当断则断,只顾着踩一条注定会沉末的残船,可不是聪明人所为。”
她面无表情的走向前,和燕景安擦身时,又低声道:
“七皇子跟我说,他仰慕哥哥已久,很想和你把酒言欢,好生聊上一聊。”
“你…”
还没琢磨明白燕望欢这一句话的意思,她脚步不停,等燕景安回过头时,已经不见了影子。
只留下他一人,还不停的思考着刚才的一番言论。
七皇子,真的想见他?
虽是得罪了年远期,但燕望欢却丝毫没有后悔之意。
都说虎父无犬子。
可打小没教养在身边,跟着一群纨绔厮混长大,仗着父辈庇护,嚣张跋扈,年远期不过是个只有光鲜好壳子的废物罢了。
至于征远大将军,他确实战功赫赫,可毕竟年事已高,又给皇帝忌惮,早已经是个纸老虎了。
要是没记错的话,他已经没剩下多久的活头。
她懒得应付年远期,但要是真来惹,也不介意顺手收拾了。
至于和燕景安说的话…
燕望欢垂下眸,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因为之前杀她未成的事,楚濂和燕景安之间,已经有了隔阂,估计这次回来,燕景安也是碰了一鼻子灰。
她只是顺手加一把火。
给燕景安提供一个弃掉楚濂,转投七皇子楚玉的思路。
估计还能正合了燕丞相的心思。
楚濂是个扶不起来的,这一点,老狐狸不会没能发现。
跟着他,燕景安就是短时间内仕途平顺,日后夺嫡之争展开,楚濂必输无疑,连带相府,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燕丞相表面上避着皇子们的拉帮结派,实际上却在用燕景安来表达好意。
一步都不能错。
燕望欢的这次提议,估计正对
了他的心思。
而要是燕景安真的转向楚玉,楚濂一旦知晓,按照眦睚必报的性子,他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就是选了旁人,楚濂也不会放过燕景安。
所以,他可能会私下里偷偷接触,既讨好七皇子,又不得罪九皇子。
但燕望欢可不会让他们占尽便宜。
越乱越好。
这就是燕望欢想看到的。
既打压报复了楚濂,送了丞相府这么个大势给楚玉,拉近了双方的合作,又顺便让燕景安过不好日子。
一箭三雕。
不错。
燕望欢回了房,沉吟半刻,虽是疏漏不少,但她在其中稍一运作,也能成事。
就看燕丞相怎么选了。
他定是不会让独子继续绑在楚濂这一艘必沉的船上。
但至于选择谁,老狐狸的心思,还真难猜。
槐兰看她一直出神,也没敢出声,踮着脚走近,换了一壶热茶,侯在一边安静的等了半晌,见辛夷在门口欲言又止,才小声道:
“主子,水要冷了,先沐浴吧。”
燕望欢这才回过神来。
她都不知自己是何时回的房。
一见槐兰,还是一愣,而后才含笑点点头。
“好。”
槐兰跟着伺候更衣,见她身形越发单薄,脸色也不比之前来得好,反而更加苍白,一眼过去,已是带上了三分病态,心疼道:
“主子出去几日,怎又瘦了?是不是那两个丫头没伺候好,我还是该跟着您去的。”
燕望欢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没事,就是来回折腾的,休息两日便好了。”
“等下,我去吩咐厨房,给您炖点补汤,再多准备点肉食。”槐兰叠好衣服,试了试水温,又道:“给那山上,竟吃些菜叶馒头,好人都给吃坏了。”
辛夷正进来送热水,一听这话,没忍住,笑出了声,接话道:“槐兰姐姐,那些僧人,好多都
是白白胖胖的呢。”
“他们都是吃惯了,主子底子弱,哪能和他们比?”槐兰瞪她一眼,“还有你们,我还没说呢,是怎么照顾的主子?是不是净顾着玩了?”
辛夷放了热水,连忙告饶,“哎呦我的好姐姐,奴婢哪敢呢?”
“她很机灵,这几日做的很好。”燕望欢踏进浴桶,半阖着眼,缓缓道:“对了,辛夷,你帮了我个大忙,还没赏你呢,想要什么?”
“大忙?”辛夷一愣,连忙摆摆手,“奴婢什么都没做,哪敢要赏。”
“还记得我要你通知七皇子那次吗?你可是救了我的命。”
辛夷一脸茫然,槐兰则是皱起了眉,紧张道:
“主子受伤了?”
燕望欢笑着摇了摇头,“槐兰,去取些银两,拿给辛夷,你若是想离府归家,我也许你几天假。”
“能帮到主子,辛夷已经很开心了,不敢要赏,而且…”她低下头,轻声道:“辛夷父母双亡,没地可以去了。”
槐兰叹息一声,感慨道:“有时候,即有家人,也不见得和你是一条心。日后,就好好的留在这,只要你对主子忠心耿耿,主子是不会亏待你的。”
辛夷红着眼点点头。
燕望欢失笑,无奈道:“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精了。”
“都是跟主子学的。”槐兰抿唇一乐,走上前,舀起水打湿她的长发,细细揉搓,同时轻声道:“主子,您这回还是好生歇上两天吧,莫要伤了身体。”
“我没事,府中这几日,可有什么动静?”
“四小姐一直在养身子,没出过府门,竹篮偶尔会过去一趟,神神秘秘的,都做了什么,她嘴很严,我没打听出来。大少爷前几日回府后,便经常出门,听门房的人说,他每次回来时,脸色都不大好。”
“翠娘那呢?”
“翠娘?”槐兰
一愣,她还真没太在意,想了想,道:“没出过府,好像一直都在养胎,老爷倒是经常过去看她,但是不大留宿了。”
燕望欢微微颔首。
槐兰犹豫了下,小声道:“主子,竹篮有二心,我总觉得她是在和四小姐密谋,怎么算计您呢,要不要想个主意,给她打发掉?”
“赶走了一个竹篮,不代表没有其他的眼线,先留着吧。”
“是。”
改听的事儿,记得差不住了
燕望欢缓缓闭上眼睛。
热气升腾。
白雾氤氲。
槐兰见她满面疲色,试了下水温,无声的退开半步,给辛夷使了个眼色。
辛夷会意,踮着脚出了门,守在了门口。
她们都知晓燕望欢辛苦。
一个庶女,给四面楚歌,无数人想要她命的环境下,简直是一刻都难以入眠。
能有短暂的清净,属实不易。
燕望欢全身泡在热水里,难得有些昏沉,担心她泡的太久,等下头昏,槐兰算着时辰,差不多一刻钟了,才唤起燕望欢,给她扶到了床上。
身上盖着锦被,长发给槐兰用粗布抱住,一点点吸干水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她似是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房门被从外打开,辛夷探头进来,小心翼翼的道:
“槐兰,大少爷那头的人送来消息,说有急事,要小姐现在过去一趟。”
担心吵到燕望欢,槐兰连忙“嘘”了一声,瞪过去一眼,正想出去应付,就见燕望欢已经睁了眼,哑声道:
“燕景安的人?”
辛夷点点头,去倒了杯茶,小声道:“是,就在门口等着呢,要我先打发掉吗?”
“不用,让他等一会儿。”燕望欢起了身,接了茶杯抿了一口,道:“我倒想看看,他找我是要做什么,槐兰,帮我梳洗吧。”
槐兰连忙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