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望欢微微颔首,道了声谢。
楚玉后来会出现在那,已经足够证明他给出的诚意了。
他们之间的交易,仍然可以继续下去。
看她并无见怪之意,楚玉才算是彻底放下了心,之前一次深谈,他对燕望欢是既好奇又警惕,此女太过聪明,难以掌控,但若是短时间内合作,她所说种种,属实让人心动。
无论出于何种理由,他都不希望燕望欢出事。
而彼此之间的交易,还可以更深一些。
他这次的给出的诚意虽有,但毕竟燕望欢看到的还是少数,楚玉想了想,道:
“你需要一个大夫?”
“是。”燕望欢去看他,眸中闪过一道幽光,“七皇子有信得过的人?”
“自然,若是你需要,我可以将他赠予你。”
她有所心动,才是好事。
楚玉顺势而上,语气亲近了不少。
燕望欢也不客气,点了头,道:“那就借给我吧。”
“好。”他眸光温柔,声音也跟着轻了下去,“若是望欢想要,不过一介医者,送给你,也是无妨。”
皇权滔天。
人命不如个物件来的值钱。
若是个医者能换来燕望欢的好感,那便送她就是。
楚玉手下良兵勇将不少,能人异士暗中也有搜罗,还不在意这点投入。
“我确实有所需要,那就不和七皇子客气了。”
“若有其他要楚玉帮忙的地方,只要我能办到,定不推辞。”
他说得好听,燕望欢却只是笑笑。
这话不过是在拐着弯的告诉她,之所以不打算帮忙对付楚濂,并非不愿,而是他无能为力。
他还是担心燕望欢心生芥蒂。
但她哪里是狭隘的人。
换了身份,同样的境地下,她也会做出一样的决定。
“那望欢就先行谢过七皇子了。”
同是心思深沉之辈,有些话,犯不着说的太过明白。
楚玉苦笑着点点头,调转话头问:
“说起来我还不
晓得,你是如何逃出去的?”
燕望欢半阖着眼,轻声道:“车夫莽直,性情乖戾,我见马车偏离官道,便要求停了车,又刺激了他几句。估计是距离官道不远,又可能还有其他的安排,他虽怒极,却不好提前对我动手,就躲了出去,我便趁机跑了。”
她说的轻描淡写。
但楚玉一想,便知其中的凶险。
那车夫并非是良善之辈,甚至可能随时发起疯来,不顾一切的除掉燕望欢。
她的计划风险太高。
好在,现在人没事。
楚玉感慨道:“三小姐胆大心细,我等自愧不如。那车夫已在我手,其他的人,也都顺藤摸瓜抓了起来,你可需要?”
“暂时还不用,但他们不能死,劳烦七皇子帮忙留他们一阵性命。”
他颔首,继续道:“你逃离那里,之后是又给楚濂找到了?但我之后赶到,你却并不在附近,难道三小姐,还有安排?”
果然,提起到这儿了。
燕望欢的眼前不受控制的浮现了况铮的脸。
她睫毛轻颤,但很快恢复了从容,道:
“并无。”
双方不过合作关系。
用不着凡事都事无巨细的全部交代出去。
燕望欢没解释,楚玉也识趣的没有追问。
她身上的秘密越来越多。
楚玉很是好奇,却无法继续谈得,他也明白,有些东西并不重要,只要有一点在,他和燕望欢的合作,便能继续下去。
那就是…。她对楚霁的恨意。
毫不作伪。
简直刻骨铭心。
他们谁也没有再次开口。
燕望欢闭着眼,靠在一侧休息,等到马车驶进京城,早得了信的大夫侯在城门不远,一见马车,连忙迎了上来。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马车再次掉头,离开京城。
一缕微光划过黑暗,天边逐渐亮起鱼肚白。
燕望欢下了马车,身后跟了个上了岁数的老先生,她对着马车弯了腰,低声正色
道:
“望欢拜谢,若是没有七皇子帮助,我许是现在只剩一具空躯壳。”
楚玉撩起车帘,轻声道:“无需如此。”
她目送了马车离开,这才转身上了山。
辛夷就侯在望京寺门口。
脸色惨白,两眼却红的吓人。
她一夜未睡,等的几乎要发了疯。
一瞥见熟悉的身影,辛夷先是一愣,而后连忙冲了上去,颤声道:
“主子,您…您没事吧?”
她等了将近一天的时间,水米未进不说,此时更是发鬓散乱,模样竟和燕望欢差不多的狼狈。
“我没事。”燕望欢心中感怀,拍了拍她的手,“这里怎么样?”
“她们说你出事了。”辛夷抽泣一声,哑着嗓子道:“你一直没回来,但是紫湘却给人送回来了,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所以她们就说您出事了,就是还活着,怕不是也…”
剩下的话她没说出口。
但燕望欢也是知晓。
尚未出阁的姑娘家一夜未归,传出去,名声可谓是彻底的坏了。
到时候,她就要成为丞相府的笑柄,一个残花败柳。
大夫人是笃定她会死的。
但即使是死了,也不想让她安生。
必须披着一身臭名,才能勉强顺心。
可惜的是,燕望欢不仅没死,还真的带了个大夫回来。
她勾起唇角,轻声道:
“放心吧,我会处理的。”
辛夷顶着一双兔子似的眼,嘴唇翕动,她不明白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燕望欢怎么还能一脸淡然。
但看着她平静的脸,辛夷晃动的心,竟也慢慢的平缓下来。
她依然相信燕望欢。
即使面对绝境,也能够化险为夷。
安抚好辛夷,燕望欢回过头,看向那一脸淡然的老先生,恭敬道:
“之后就劳烦您了,曹大夫。”
曹大夫连忙鞠身,道:“在下不过一介山野匹夫,能帮助到三小姐,是在下的荣幸,三小姐不必如此。
”
“您谦虚了。”
能入楚玉眼的人,自然不凡。
而且在这之后,她还有许多需要曹大夫的地方。
虽不可全信,但也要客气相让。
“先回去换个衣服,收拾一下,再去见我那娘亲吧。”
辛夷连忙点头,道:“奴婢去唤紫湘一同准备。”
“不用叫她,只是换个衣服。”
天色还早。
院内一片寂静。
燕望欢回到厢房,辛夷帮她去取衣裳,余光瞥到一处,忽然“咦”了一声。
她走去桌前,拿起一个白玉瓷瓶,疑惑道:
“主子,这是您的东西吗?之前好像没见过,哎,这底下还有封信!”
“给我看看。”
辛夷连忙递了过去。
燕望欢给瓷瓶放到一边,展开信封,只见那一张雪白的宣纸里,竟只有一个字。
“况…”
她的声音轻的像一阵风。
很快散成了一声叹息。
辛夷虽好奇,但并没有去看,将衣裳递了过去,她正想帮燕望欢脱了外袍,就见了她脖颈之间,赫然印着几道狰狞的血痕。
伤口还未愈合,染了衣领暗红,衬着周围的肌肤,更显可怖。
她惊恐的捂了嘴,颤声道:
“主子,您身上有伤啊,快让那大夫先来给您瞧瞧吧!”
“无事。”
燕望欢正欲摇头,动作却是一顿,她望向那瓷瓶,似是明白了什么。
连她都没在意的小伤,他倒是留意了。
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她道:“帮我拧个帕子过来。”
辛夷点点头,过去打湿手帕,燕望欢接过,擦干脖颈上沾染的血迹,布料划过伤口,看着都胆战心惊,她却眉头都未曾皱过一下。
不过小伤罢了。
任凭伤xx露在外,她收起瓷瓶,并未多做处理,换好衣服,便要出门。
辛夷连忙跟上。
时辰差不多了。
厢房处已有人声亮起。
燕望欢带着曹大夫和辛夷,一路正大光明的走到大夫人房门前。
估计
是她身陨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碰上相府的起早的婢女嬷嬷,瞧着她都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辛夷心有不悦,挨个瞪了一眼,气愤道:
“主子,你看她们,连礼都不行了。”
燕望欢只是一笑。
大夫人派出的人,都落到了楚玉手里。
而楚濂吃了这么大的亏,是不会再回望京寺,他先是丢了脸,又怀疑起了燕景安,定然也不会送消息过来,这里的人还没接到消息,都以为她死了,也是正常。
只是可惜,大夫人还没开心上一会儿,就要再次失望了。
她去敲响了房门。
一声声接连不断。
足将近半刻钟。
腊梅衣服还没穿好,就给敲门声吵醒,她气势汹汹的冲过来打开门,张口便道:
“谁啊?大清早的这么没有规矩,小心我…。”
话不到一半。
她看到燕望欢笑吟吟的脸。
剩下的动静顿时给吞回了肚子里,腊梅瞪大眼睛,惊道:
“燕望欢?!”
燕望欢微微颔首,不由分说的迈过门槛,道:
“是我,我带着大夫回来了,娘呢?”
腊梅还没回过神来。
不是说她已经死了吗?
一夜未归,怎么大清早忽然到了这来?
难道是消息有误?
腊梅心乱如麻,一时来不及阻止,竟是让燕望欢进了门。
她一愣,连忙挡了过去,紧张道:
“燕…三小姐,还劳您先等一等,大夫人还未起,您等奴婢去…”
“腊梅姑娘是在说什么?娘亲不是突发重病,起不来床了吗?我可是特地从京城带了大夫过来,放心吧,曹大夫医术高超,定能治好娘的病症。”
腊梅急的鼻尖冒汗。
大夫人哪里有什么病症,不过就是哄骗燕望欢离开望京寺的借口罢了。
谁能想到她居然好端端的活下来了。
还带了大夫回来。
她正想再拦,就听一道不耐的声音响起。
“腊梅,谁在吵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