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望欢所求并非什么金银珠宝,只是想要娘亲的原谅罢了。”燕望欢垂下眼,羽睫颤动,瘦弱的肩膀似也跟着发抖,她声带凄楚,痛苦道:“望欢莽撞,公主诞辰擅自出头,险些连累了诸位亲人。之后又忙于进宫之事,未能听完娘的教诲,便匆匆离开。望欢过去一直流落在外,从未获得过亲人的关爱,娘对望欢甚好,望欢不想让娘因此不高兴。”
大夫人一愣,还没想明白燕望欢为何会忽然说出这番话,便感到老夫人的目光在瞬间变得锐利了不少。
老夫人何其睿智。
当然听出了燕望欢话语当中的惧怕之意。
也想起了昨日唤燕望欢来学习宫中礼仪,她素来懂事听话,却意外到的很晚,当时未多细想,现在一听,才知道原是给大夫人拦住了。
简直糊涂!
这可是关系到整个丞相府的大事,就算是嫉燕望欢拔了头筹,在公主诞辰高调的露了次脸,夺了其他几个小姐的风头,也不该在面见公主这等大事上下绊子。
若是坏了规矩,掉脑袋的可不只是燕望欢一个。
老妇人沉下脸,道:
“她当然不会怪罪于你,我已经说过了,望欢,你这次做的很好,你母亲、姐妹都很为你高兴。”
“真的吗?”燕望欢破涕为笑,怯怯的走到大夫人身边,小声道:“娘,你真的不怪望欢莽撞?”
大夫人哪能说出一个不字来。
老夫人的目光可还没从她身上收回。
心里骂了不知道多少句,脸上却只能强挤出个笑来,执起燕望欢的手,轻声道:
“说什么呢,公主这么喜欢你,娘为你高兴都来不及。”
“那娘是不怪我了?”燕望欢眼睛一亮,“谢谢娘!”
大夫人唇角的笑容越发僵硬。
这小蹄子,当真是机灵的紧,这话一出,不仅是她,
连燕唤喜和燕叶玉都没办法再用这件事来做文章,甚至连提都不能提。
一但被老夫人知晓,她一定会落个教子无方的名头。
她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燕望欢进宫,得到赏赐,在京城风头无两。
大夫人又嫉又恨,眼底都开始有些发红,手上不自觉的加重力道,但还没等一个呼吸的时间过去,燕望欢痛呼一声,捂着手后退一步,眼角含泪的瞥她一眼,低着头不敢吭声。
槐兰惊叫一声,道:“主子,您没事吧?您不是说过明日还要绣个荷包献给公主,这手要是伤了…”
“槐兰!”
燕望欢连忙阻住她的话,将手藏到背后,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轻声道:“娘,望欢没事的,槐兰口无遮拦,您莫要生气。”
“什么没事?”老夫人豁然起身,她没想到大夫人当真虚伪至极,刚刚应下,便她的面欺凌燕望欢,一时怒火攻心,胸口剧烈起伏两下,道:“过来,让我看看!”
“这…”燕望欢一愣,看了大夫人一眼,想了想,还是摇着头道:“祖母,望欢没事,这和娘没关系,是我刚在出神,忘了手上的伤了。”
“过来!”
她加重了语气,燕望欢犹豫了下,上前一步,低着头,将手递了出去。
只见那雪白的手背,一道深红色的淤痕狰狞的固在其上,煞是可怖。
连张妈看的都吸了口冷气,老夫人伸出手,在淤痕上小心的碰了碰,燕望欢身体一颤,强忍着没有回缩,小声解释道:
“祖母,这和娘没关系,是望欢自己不小心弄伤的。”
老夫人冷着脸,未作回话,只是让张妈带她下去涂些红花油,等她一进内室,老夫人再不忍耐,一掌拍在桌上,怒道:“还真是反了你了!望欢虽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但毕竟是我燕家血脉,你一而再再而
三的针对于她,到底是何居心?”
大夫人一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瞬间哭的是声泪俱下。
“我没有啊,望欢对我来说,和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我对她好都来不及,哪里敢针对于她。”
“那你说,她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这…”大夫人心神俱乱,她刚刚确实加重了力道,但远远不止于到能生出淤痕的程度,但在这之前,燕望欢的手又确实是好好的。
这到底…
她瞪大眼睛,忽然间明白了过来。
哪是她的原因,这一切,分明都是燕望欢那个小贱蹄子的手笔。
当时燕望欢好似吃痛背过手,不是为了藏住伤痕,而是要亲手制造出痕迹来,好陷害到她的身上。
当真是鬼的很!
大夫人恨得牙根直痒,但若真的实话实话,保不齐不仅老夫人不相信,还要落个虐待继女的名声。可也不能应下来,不然之后燕望欢再有个小病小灾,都要算在她的身上了。
两条路,她一时之间竟然选不出来。
“我是太担心望欢了,想着那皇宫毕竟对我们来说,是个不安生的地儿,她若是冲撞了贵人,平白丢了性命,可该如何是好?如此才不晓得到底有没有弄伤了她,我对她向来一心一意,哪里会舍得害了她!”她抹着眼泪,哀声哭诉,“我这心里头,比她还要难受的多。”
燕唤喜匆匆上前,跟着跪到了大夫人身侧,急声道:“祖母,娘最是担心望欢了,她一日未归,娘便在房里念叨了一天,怎么可能是有心的呢?”
她都跟了过去,燕叶玉也不能袖手旁观,也跟着跪在一边,说了两句劝慰的话。
老夫人面沉如水,盯着大夫人看了一会儿,才道:“你最好如此,望欢得了公主赏赐,又邀她再次入宫,身份已不同以往,你若是再找由
头欺负于她,耽搁了进宫,那后果,你自己心里清楚。”
大夫人红着眼点了点头。
这头动静不小,燕望欢身在内室,听了个一清二楚,她唇角噙笑,眼里闪过一道讥讽的光。
她今个脑子够乱,本不想多生事端。
但一看大夫人的脸,心情更差,总不甘心这么让她轻松地过完这一天。
正好有公主的势傍身,便顺手而为。
有了之前手伤的事情作为铺垫,老夫人定然不会相信大夫人的话,而让大夫人不痛快,燕望欢便浑身的舒服。
她有些冲动,却并不后悔。
张妈给她揉了红花油,口里啧啧有声,叹道:
“这大夫人,下手可够狠的,比上回还要严重些吧?”
“没事的,这和我之前受过的伤相比,算不得什么。”
张妈一愣。
燕望欢起身道了谢,施施然的离了内室,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母女三人,她自然的移开视线,对着老夫人福了福,轻声道:
“祖母,望欢有些头昏,可以回去休息了吗?”
老夫人尚未消气,点点头,道:“去吧,明日好好休息,不必过来请安了。”
燕望欢含笑退离,临出门前,她看向大夫人,四目相对,她勾起唇角,歪着头,留出个天真纯善的笑脸。
大夫人险些当场咬碎一口银牙。
她的心情瞬间好了不少。
离了那喧闹场,周遭立刻安静了不少,槐兰亦步亦趋的跟在后方,瞧着燕望欢的背影,只觉着好像看到的不是一个年仅十三的相府小姐,而是一团足以遮天蔽地的迷雾。
燕望欢站在迷雾中,任谁也无法窥得真容。
这份谋略心思,她简直闻所未闻。
从丞相府人人可踩上一脚的私生女,跃至六公主诞辰的魁首。
她越来越看不懂燕望欢了。
却也同时坚定了信念,当初的感觉没有错,她
的主子,绝不是个寻常人。
回了那处小院,竹篮难得没有睡下,坐在房里掌着一盏灯,听到动静,她连忙跑出门,兴奋道:
“三小姐,您回来了!”
燕望欢点点头,让槐兰去给匣子好生的收起来,这里面虽没太贵重的东西,都是些金银锭子,但旁人并不知晓,以后许是还能派上大用处。
竹篮倒了杯水,递上来,小心道:“三小姐,您今个怎么去了一天呐?”
茶水已经冷了,指尖撞到,都是一阵冷意,槐兰给匣子放好,走回来瞄了一眼,皱眉道:“竹篮,这夜寒露重,哪能给主子喝冷的,快烧水去。”
“不用了吧?”竹篮嘟囔了一句,见燕望欢没有开口的意思,便懒得动身,继续一脸好奇的道:“三小姐,那六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燕望欢放下茶杯,“你很好奇?”
“是有些想知道,奴婢只是听闻过,还不知道六公主是何模样。”
“可我不想告诉你。”
竹篮一愣,“你…”
“出去吧,顺便…。”燕望欢拎起茶壶,送到她面前,“把这个喝了。”
“三小姐,我…”
“我不想重复第二遍。”她抬起头,瞳仁漆黑,带着不容置喙的寒意,“喝。”
竹篮莫名感到丝丝恐慌,被这个眼神锁住,好像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她打了个冷颤,端起茶壶,却只是捏在手里,久久不肯送到嘴边。
燕望欢也不催,只是道:“不想喝也可以,只是我这房里,不需要不听话的奴才,你还是回去吧。”
“奴婢喝!”
她还哪敢拖拉,硬着头皮对着壶嘴喝了一口,冷意滑进胃里,她身体巨震,冻得五脏六腑都跟着抖了一抖。
这水放了一天,早冰的不行。
但燕望欢却没有要制止的意思,盯着她,定要喝完才肯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