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珠子,不是给她掉进水里去了吗?
怎能会出现在这?
燕望欢一愣,下意识的看向况铮的方向,他发尾尚带着几分湿意,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他回过头,对她微微一笑。
她顿时一切明了,心绪却动荡不安。
夜明珠还晃在水波之中,是这个少年跃入水中,在冰冷的陷阱里一点点的摸索,翻开污泥,拨开桎梏,洗干净重新放回到了她的手中。
傻透了。
燕望欢捏紧夜明珠,眼里有不忍之色一闪而过。
她何德何能。
让玉一样的少年,为她陷入到麻烦之中,即是为了报答,也不该于此。
她的心越发的乱了。
甚至连楚濂何时走到身边,都未曾注意到。
楚濂看她出神,也没主动张口,一双带着怀疑的眼毫不客气的扫动,像是这时才第一次见到燕望欢似的,半晌才道:
“你那扇子,有何特殊之处?”
燕望欢一惊,这才回过神来,一想到竟是在这处地界分了心,顿时皱起了眉,她起身行了礼,避开楚濂的目光,恭敬道:
“偶然所得,据说是某位大师的真迹,便想着要献给公主。”
“就这么简单?我那公主妹妹什么真迹宝贝没见过,能给个扇子迷了眼睛,当真是稀奇。”
楚濂当然不信。
笃定了燕望欢是在撒谎,偏偏她又一脸的从容,让人挑不出半点的错处来。
还真是个聪明的姑娘。
楚濂皱起眉,还想在说些什么,楚霁却是已经走上前,笑道:
“恭喜燕三小姐拔得头筹,讨了我那妹妹的欢喜,她素来挑剔,如此珍爱一物,简直闻所未闻。”
他怎么也来了?
燕望欢克制着身体内翻涌沸腾的恨意,冷淡道:“谢八皇子夸赞,望欢不敢当。”
“八哥,我正问燕三小姐那扇子有何妙
处。”楚濂瞥了燕望欢一眼,见她依旧面无表情,继续道:“她告诉我是名家真迹,你觉如何?”
楚濂是在拱火,拐着弯的想让燕望欢张嘴,他送的东西是一扇白玉屏风,上面用各色宝石镶了一副神女像,极其贵重,原以为已经稳夺头筹,可没想到竟被个籍籍无名的小姑娘摘了桃子。
他胜负心最重,又刚回京城,想露脸展现的欲望比燕景安只多不少。
即使这连比赛都算不上,依旧满心不忿。
楚霁当然不会钻他的圈套,区区楚濂,哪有本事给他当成棋子去用。
“那定是锦玉仰慕已久之墨客,她难得对这种东西感兴趣,三小姐能胜出,楚霁佩服。”
燕望欢似有所觉,道:“不过是望欢运气好,一副折扇,比不上八皇子的白狐来的灵动可爱,许是六公主只是看望欢最后献礼,心生怜悯,才选了折扇,至于其他,望欢并未多想。”
“你倒是牙尖嘴利。”楚濂嗤笑一声,也不知道听入耳几分,倒也没有继续追究下去,转身走了。
只留下楚霁,他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了她一会儿,笑道:
“倒是我小看你了。”
“八皇子廖赞。”
“你叫燕望欢是吧?”楚霁向前一步,轻声道:“我记住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条毒蛇,轻飘飘的缠上了燕望欢的脖子,她呼吸的频率有瞬间的停顿,但很快弯下腰,道:
“那望欢,便谢过八皇子了。”
她低着头,眼里的火光似要将一切焚成荒芜。
可要好好记住啊。
但也没关系,反正就算现在忘了,燕望欢这个名字,也会跟着他一生一世,直到下入地狱的。
她是从血海里爬出来的恶鬼,是索命的无常,是世间最恶最毒的药。
她来…。勾魂了。
楚
霁离开后,又有不少女眷夫人过来搭话,能到这里来的,没一个是寻常人家,燕望欢耐心的一一应了,举止端庄,不错半点礼仪。
私生女重回相府的消息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这里大多数人也都知晓,他们多没给燕望欢放在眼里,寻思着一个外面回来的,能是个什么好模样,早给养了一身的坏怕脾性。
可今日一见,她不仅在公主诞辰夺了头筹,这份仪态面貌,不比任何一个大家小姐差。
老夫人见此,走过来帮着燕望欢引见,一来二去之间,倒是让大夫人和燕唤喜被晾在了一边。
好皮相纵然有用,但在场哪个不是人精,纵使燕唤喜乃相府嫡女,她现在也不过十岁出头,距离出阁尚有时日。而明日燕望欢要进宫领赏,指不定还有什么赏赐加身,这时就算不能打好关系,混个脸熟,也是不赖。
算盘都打的噼啪响,眼神间流动的都是各类谋划,燕望欢将一切收在眼中,也乐得顺水推舟。
闹起来吧。
名头越响,她就越能接近皇家。
想报复一个皇子绝不容易,但不管多难,她都要亲手杀了楚霁。
挨到下午,丞相府众人离开琅玡别宛,只是和来时的气氛浑然不同,大夫人和燕唤喜沉着脸,时不时的瞪她一瞪,燕景安的面色也不算好看,燕叶玉和燕问然还没大反应过来,周氏扯着燕紫昭,临上车前,还深深的看了燕望欢一眼。
这一切她都全当没到,搀着老夫人上了马车,等到走远了些,周围再无旁人,老夫人紧皱的眉缓缓松开些许,沉声道:
“望欢,那折扇究竟是何物?”
来了。
燕望欢心中一紧,她就知道要面对这一关。
大夫人那头,可以胡言乱语去敷衍了事,但是公主让她明日入宫,
已经让整个丞相府都紧张起来。
这头和老夫人解释好,估计晚上还要面对燕丞相。
她斟酌好语言,缓缓道:“那扇子,是我之前在外时偶然得来的,据说在上面作画题字的人,是个了不得的大家。望欢本想献出祖母所赠之夜明珠,只是望欢愚笨,将珠子落在了相府,这才斗胆一试,没想到公主殿下欣赏,意外将头筹让给了望欢。”
她的解释纰漏太多,扇面上的画技看到的人不少,懂画的人尚有,怎么都谈都论不上所谓的大家之笔。况且她过去活在贫民窟,怎有可能接触到什么文人墨客。
但就是因为她回到相府的时间不长,过往经历无处追寻,即使心有怀疑,却也没办法追查。
毕竟六公主点了头,谁还敢去和公主求证不成。
老夫人面色稍霁,缓缓点头,道:“你运道好,得了公主赏识,但明日入宫,可千万谨言慎行,莫要出了差错。宫里规矩多,你晚些到我这来,我让人教一教你,不求精通,但至少也要粗通皮毛,避免在公主面前失仪,知道了吗?”
燕望欢低眉敛目,“谢过祖母,望欢谨记。”
“你这孩子运道倒是好,只不过…。”
老夫人叹了口气,掀开车帘,向外看了一眼,见燕景安并未打最前开路,反而落在后面,大夫人探出头,不知和他说着些什么。
他沉着一张脸,偶尔抬起头,目光闪动,不见善意。
燕望欢当然知晓,她出了这么大的风头,大夫人那头能消停忍下这口气,才是奇怪。
不定有多少后手在等着她。
一方是相府夫人和嫡子,一方是流落多年的私生女,老夫人能出言提点,已算尽心。
燕望欢顺着她的视线向外看了一眼,柔声道:
“祖母放心,等明日出宫
后,我会亲自和母亲哥哥解释的。”
老夫人叹息一声,“你通晓便好。”
若不是事实已定,无法再做更改,怕不是让她把进宫的机会换给燕景安或者燕唤喜,都有可能。
只是燕望欢哪里是容易揉捏的柿子。
她早知晓大夫人会发作,却没聊到会如此沉不住气。
前脚刚下了马车,气势汹汹的大夫人加快脚步,赶到燕望欢身边,咬牙道:
“望欢,不知你给六公主献上的是何物?可否给娘说说。”
她一脸的狰狞,若不是老夫人尚在,怕不是要冲上来从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燕望欢搀着老夫人,瞥她一眼,不疾不徐道:
“不过是些市井之中淘到的小玩意儿罢了,没想到公主会喜欢。”
“小玩意?”
大夫人当然不信。
六公主是何等的尊贵,岂能被些小玩意儿给唬住了。
她只当那扇子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被她给偷偷藏了,只等机会送到了公主手上,讨了欢心。
只是大夫人却不想深思,燕望欢一个相府三小姐,哪有这等银钱机遇,来弄到什么宝贝在身上。
她笃定了是燕望欢抢了她一双儿女的机会,恨的两眼发红,好似要是没有那扇子,拔了头筹,得了公主赞扬的人,便是燕景安或是燕唤喜。
燕望欢全当看不见,先行送了老夫人回房,又回去匆匆换了衣服,正想出门,大夫人却已经找了上来。
她面如寒霜,一双眼里藏着足以噬人的怒意,就站在院口,紧盯着燕望欢,道:
“望欢这是要去哪啊?”
这是来找茬的了?
燕望欢心中冷笑,面上则是装出一副不解的模样,小声道:
“回禀娘,望欢是要去祖母那,祖母差了人教导我宫中礼节,免得明日在公主面前失仪,连累到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