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就是奴才!生出来就是下等的烂命,你以为跟上三小姐,她就能保护你了?我呸!你们两个都是下贱的东西,她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顾得上你?”
凄冷的柴房难得亮着点点星火,槐兰蜷在角落,发鬓尽乱,脸上蒙着一层不知是汗是水的薄雾,她身体颤的厉害,口中发出模糊的颤音,像在哀鸣,又仿是模糊的求饶。
几个婢女围在她身边,口中不停嚷骂着,手里还拎了扫把短棍,一下下不停的落到她的身上。单嬷嬷站在不远,手持火把,面无表情的盯着她,她没插手,其他人打骂的累了,偷偷瞥了她一眼,见她不发话,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三小姐以为自己是凤凰,你就能跟着张狂了?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去吧!都不知道是哪来跑来的恶心东西,现在还得罪了大夫人,我看她还能在这里嚣张多久!”
“槐兰,你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跟了个活不了几天的主子吧。”
“以后长点记性,要是再冲撞了贵人,你看我们怎么扒了你的皮!”
扫把头扫到槐兰脸上,抽出一道细长的血痕,她低呼一声,连忙抱着头,想要用背扛下来。
但那几个婢女哪里能如她的愿。
其中一个干脆伸了手,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向上一提,恨声道:
“小贱蹄子,你还敢躲了是不是?我…”
“等一下。”
单嬷嬷忽然开了口,她走上前,一双浑浊的眼盯着槐兰,自看她心底阵阵发寒。
“你大晚上的去哪了?是不是给出去给三小姐办事?”
“不是的。”
她的头发还被抓在那婢女的手里,疼的要命,槐兰只能昂着头,还获得一点喘息的时间,她牙关打颤,眼窝蓄着两汪泪,却还是固执的摇头。
“是我自己,我有事要出府一趟,跟主子
没有关系!”
“还敢撒谎。”单嬷嬷冷哼一声,一挥手,道:“搜一搜,看她的身上有没有什么东西,可别让她把外面那些乌七八糟的玩意带进来,扰到主子,她几条命都赔不起。”
“是。”
婢女们连忙应下,一个抓着槐兰的头发,剩下的伸手去扒她的衣服。
槐兰的衣服早给她们一盆冷水浇的透心凉,黏在身上,几双手乱糟糟的扯着布料,她眼眶红的越发厉害,外袍已经成了几块碎布,她们还在试图从中翻找到些什么。
这是个机会。
一个让燕望欢滚出相府的极大可能,就摆在眼前。
单嬷嬷垂着眼,转身走出柴房,找了守在门口的婢女交代两句,那婢女有些惊讶,但还是点点头,转身跑远了。
酷刑还在继续。
槐兰不过十五六岁,又一直在老夫人身边,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莫大的侮辱落在身上,她到底没忍住,掉了眼泪。
“说!你带了什么腌臜的东西回来?”
“可莫要给我装傻,定是那三小姐在外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哼,这回可让我们抓到了。”
她们还在不停的逼问,而单嬷嬷就站在不远处,满脸的冷漠。
一个婢女的命,在她眼里当然算不得什么。
要是能借此打压住燕望欢的气焰,那是最好不过。
槐兰的身上只剩下了一件耦合色的肚兜,伤痕累累的手臂暴露在柴房湿冷的空气里,她无力的昂着头,眼看着那些手要落到她身上最后的遮蔽物。
她的尊严,即将被踩在脚下。
永不翻身。
她只能死死的闭着眼,等着即将到来的,比死还要残酷的惩罚。
槐兰等了很久。
但预想当中的撕扯感并未传来,倒是门口传来了嘈杂的声响,紧接着门被“砰”的一声从外踹开,她下意识的睁开眼,只见燕望
欢站在门前,面色森寒,她沐着院子里的火光,有如神坻临凡。
槐兰的眼泪瞬间掉的更凶了。
“主子…主子…。。”
她几乎说不出话来,燕望欢眼神一软,面上愠怒之色却越发沉重,她脱下雀裘,正要上前,单嬷嬷轻咳一声,那些婢女反应过来,对视一眼,其中个年岁大些的壮着胆子横过身,将槐兰挡在身后,粗声道:
“三小姐,这槐兰晚上偷偷摸摸的,我们怀疑她心怀不轨,要好生盘问一番。您金枝玉叶,还是先出去等着吧,要是她没问题,我们自然会放她离开。”
燕望欢笑了,冰冷的视线扫过单嬷嬷,道:“这位我认得,是娘身边的嬷嬷,但你又是谁?”
那年长的婢女一愣,道:“奴婢春湘,也是大…”
“就是个府上粗使婢女。”单嬷嬷打断她的话,咳了两声,道:“三小姐,我知道您担忧槐兰,但规矩就是规矩,这也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您刚回府上,有些事还不明白,您是万金之躯,要是给外头带进来的污物沾染到,奴婢们就是死,也承担不起。”
外头的污物?
她暗喻何意,燕望欢心里清楚的很,对付槐兰是假,趁机好好的打击她一番,才是真。
大夫人果然忍不住,这就已经开始让单嬷嬷出手了。
这些人一唱一和,捏住槐兰,最少也想打击一番她的气焰。
刚回府没几天,大夫人已经吃了不止一次的亏,凭借她的性子,当然忍不下去,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还连累到了槐兰。
怒意更上一层,燕望欢面色更冷,道:“你是说,从相府外面来的,都是污物?”
单嬷嬷一笑,“这是自然。”
“那我娘,我祖母,二房,以及几个姨太太,在单嬷嬷眼里,都是脏东西了?”
单嬷嬷愣了愣。
不给
她回话的机会,燕望欢继续道:“我是爹的亲生骨肉,自然算是相府的人,不过是回来的晚些罢了,在嬷嬷的眼里,不知道算不算脏东西?但如果我要算的话,那府上除了我爹爹,是不是一并都算不得干净?还是说,你认为,连我爹都…”
“三小姐!”
不能在让她继续说下去了。
单嬷嬷脸色惨白,她意有所指,却没想到被燕望欢反将一军,将暗喻扯到明面上,把相府所有人都卷了进来。
这话要是传出去,谁都保不住她。
“单嬷嬷怎么了?难道是我理解错了?”燕望欢一脸天真的摊开手,“不好意思,我这个人比较直白,理解不上那么复杂的东西。不然,我去问一问爹爹,看他觉得单嬷嬷您说的对不对?”
“不…不必了。”哪里还能让她继续下去,单嬷嬷弯下腰,缓缓道:“是老奴的错,还请三小姐见谅,莫要再怪罪老奴了。”
“您这说的是什么话?”燕望欢连忙过去扶她,惊讶道:“我年纪小,而且您也说了,我刚回府,不懂的事情还有很多,如果这也是道理的话,我好生记下就是了,日后也一定不会忘记您的提点的。”
这是要不依不饶了,单嬷嬷心中暗恨,她实在是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手里,吃这么大的亏。
好一副伶牙俐齿!
“三小姐,老奴并非是那个意思,喜这也是为了您着想。槐兰她鬼鬼祟祟,就算她没有别的心思,可三小姐的婢女早出晚归,传出去,对您的名声也不好。”
“你说槐兰是什么?”
“您的婢…。。”
“那你呢?”
“老奴当然…。”
“原来单嬷嬷还知道自己不是主子。”燕望欢连说完的机会都不给她,眼里带上几分嘲讽之情,继续道:“擅动私刑,我还
以为您才是相府的主子,我们这些姓燕的,才是服侍您的奴婢呢。”
单嬷嬷心中一突,膝盖软的险些直接跪了下去。
帽子越扣越大,随便的一句话传出去,不管是到老夫人还是丞相的耳朵里,她这条老命,当真是要不得了。
“三小姐,我并非那个意思,老奴知错了!”
“单嬷嬷慌什么?”燕望欢不疾不徐的迈开步子,走到那拦路的婢女身前,还不等她开口,婢女已经如避蛇蝎般躲了开去,看着她的眼里,满是骇然。
燕望欢弯下腰,用雀裘裹住槐兰,轻声道:
“委屈你了。”
“不委屈。”槐兰咬着下唇,她两颊通红,眸里蒙着一层潋滟的水光,固执的摇着头,“能帮上主子,槐兰心甘情愿。”
“傻姑娘。”
燕望欢帮她拢了拢额前的碎发,心底燃起一片火海。
她的眼里有升腾的怒意在烧。
扶着槐兰起身,她回过身,看向单嬷嬷,装作一副懊恼的样子,道:
“哎呀,我担心槐兰,擅自就过来了,都忘了和单嬷嬷请示。是望欢的错,还请嬷嬷见谅。”
单嬷嬷看她一脸天真,只觉浑身发冷。
借势压人,还寸步不让。
她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小姑娘,为何能有这般缜密复杂的心思?
单嬷嬷吸了口气,深深的弯下腰,这一局,是她输了。
“三小姐说的哪里的话?您才是主子,您要做什么,哪里需要和老奴报备。”
“是这样啊,那可能是我误会了吧?”燕望欢依旧在笑,声音清脆空灵,夹着冰冷的晚风,一起吹到单嬷嬷的心里,“那既然误会一场,还麻烦单嬷嬷给我家槐兰道个歉,再拿些外伤药过来。当然,您要是觉得心里不舒服,也可以不道歉,我上老夫人那报备一声,借个大夫,也麻烦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