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造反了!”
“反了?反了···”
百官听到这消息先是一蒙,而后如临大敌,有的惦记家里老小,有的叹国运衰竭,乱做一团。
没多久又开始互相指责,说先前不该将太子逼得太紧,现在他逼宫造反,说不定一刀下来,他们都成了枉死的冤魂。
也有人强自镇定心神,只说还有晋王在,太子绝不可能成功。
可北营军都逼到城门外和禁军打起来了,锦衣卫还不出现。
众人抱作一团跪在清宁宫外求裴明奕救国救民。
“王爷!太子谋反,铁证如山,还请王爷务必保护陛下周全。”
“晋王殿下,从前是我等愚昧,今日得王爷庇护,往后定然为王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些官员在外头打着德庸帝和百姓的名义劝说裴明奕,可惜任凭他们说的天花乱坠,晋王还是不肯现身。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裴明奕坐在书案前静静看着宋氏皇后的画像,纸张已然泛黄,可上头尘埃不染。
皇后面容姣好,怀中抱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逗弄,风拂起她鬓边碎发,连照在脸上的光线都显得平静美好。
可时间真的太久了,裴明奕已经想不起母后那时的模样,一遍遍出现在他梦里的只有她吊死的情形。
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曾经温软细腻的手僵硬冰冷,无论他怎么哭喊哀求,她都没有再睁开眼。
南池、雪境和徐行已经点好人马,就等着他发号施令。
顺子进来轻声提醒,“王爷,外头的大人们怕是都喊累了。”
裴明奕这才回神,懒懒挑眉,“由着他们去。”
“本王从未想过什么救驾救民,这宫里的一切都肮脏透顶。太子毁了便毁了,省得本王动手。”
话一出口,院子里的锦衣卫都捏了把汗。
这么好的契机,主子若是不坐上那个位置,实在太可惜了!
可裴明奕的性子,他们谁都劝不动。
顺子硬着头皮上前,“王爷,陛下至今没有动静,就是为了给您铺路。”
裴明奕哂笑,“他操控一切这么多年,本王偏偏就不如他的愿!”
“可是王爷···”
“滚!”
眼看他浑身冷气逼人,顺子便是再有胆也不敢说什么了。
南池在院子里急得厉害,“定国公也在等王爷发话,他们以为王爷还有什么手段···再这么耗下去,太子怕是真要成事了。”
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一道白影迅疾闪现。
雪境眸光一亮,“宋公子。”
宋舒白难得着急一回,脚步如风,墨发在身后翻飞,他
径直闯进屋里,带进来的光线刺得裴明奕下意识眯了眯眼。
裴明奕看清来人,也只懒懒说了一句,“你若也和外头那些人一样就别开口。”
宋舒白见他眼里都没聚焦了,还直勾勾盯着画像,心下一痛,缓缓道,“姑母其实并不愿意做皇后,她不是因为与陛下的感情才坐上那个位置。”
“是因为宋家祖训,无论男女,家国第一,百姓为首。”
“姑母做皇后,不是贪图名利,而是抱着辅佐陛下,宽怀大庸的心念。”
“可陛下辜负了她。”
“所以她用那样惨烈的方式跟陛下表达了心中怨愤。”宋舒白走到裴明奕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像小时候一般,作为兄长悉心开导弟弟。
裴明奕压抑多年的阴冷、埋怨,乃至痛苦瞬间涌上来,逼得他眼里全是红血丝。
若苏晚吟接纳了她,兴许他还会因为有一人等着而有所改变。
但他很无能,当年留不住外祖和母亲,如今也留不住想要的人。
“姑母不是狠心抛下你,而是在她心里,大庸的百姓和安宁才是第一。祖父自尽,看似被逼无奈,实则他是为让陛下安心。”
“大庸这十余年的安宁,就是他们当时自裁的唯一原因。”
“阿奕,宋家这些
年未曾竭尽全力助你,也是因为祖父曾有遗言,不准你报仇。”
“你和太子暗暗斗了这么些年,不惜一次次让太子以为你败在周静桐手上,让他看轻你,今日才敢做下逼宫的事。”
宋舒白的声音很轻很软,却又带着一股坚韧,轻而易举扫开裴明奕挡在心口的阻碍。
一下子让他崩了这么多年的弦松了下来。
宋舒白叹息道,“太子该死,程贵妃该死,包括那个高高在上的罪魁祸首都该死。可除此之外,这宫里宫外那么多无辜性命,绝不是姑母想看到的。”
裴明奕身子一僵,突然间就记起了母亲温柔的面容和循循善诱的话语,鼻子突然就发酸了。
“表兄,我、想母后了。”
“我···”他嘴唇动了好几下,才拧着眉又吐出两个字,“好累。”
宋舒白鼻子也酸,将裴明奕抱在怀里,一遍一遍抚着他宽阔的脊背,像小时候生病照顾他那样。
而裴明奕闻着表兄身上淡淡的玉兰香,越发觉得疲累和难过。
“阿奕,宋家很难再人丁兴旺了。我想姑母不会喜欢你这样,她更希望你能继承她的意愿好好过完这一生。”
耳边的声音恍惚变成了裴明奕记忆中母后的呢喃,他终于忍不住悲泣出声。
“母后
!儿臣好想你。”
“母后,母后···”
这几个字,早该在皇后去世时说出来,可裴明奕忍了十年。
宋舒白也跟着难受,喉结滚动了好几下,才勉强稳住心神,“苏晚吟还在等你。”
一提这个名字,裴明奕心头的空虚失落越发难以抵挡,“她、她···不喜欢我。”
“可她发誓生死随你。”
裴明奕心头一震。
宋舒白又道,“她已是你名正言顺的侧妃,你若死了,没人能护着他。太子冠你个罪名,她是家眷,轻则斩首,重则凌迟。”
“她那样要强的女子怎会受那等屈辱,必会早一步自尽。”
一想到苏晚吟会因他而死,裴明奕胸腔那颗烂透了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怎么舍得?他当然舍不得!
“阿奕啊···”宋舒白长长舒了口气,仿佛接下来的话让他也心如刀绞,“你与周静桐那些事不过是为迷惑太子,瞒着她也是因为她对你的态度能让太子更加肯定用周静桐就可以牵住你。”
“即便如此,她都能将生死许诺给你,你还想要她怎样的承诺?”
“她若不喜欢你,这两日有的是法子离开京城,可她一直在晋王府等你。”
“裴明奕,你痛恨自己的父亲,那就别成为第二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