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身边小厮,小声提醒了声:“这是静水苑洒扫的嬷嬷。”
静水苑,时楚反应了一瞬,知道是什么地方。
三十多年,他再没有去过的地方。
曾经时楚,从懂事起,世界只有罗泾纱,他曾所有的希冀,都是一份母爱,
到后来,他的那份希冀,成了灰烬,看那女人的目光,也从渴望,变成了凉薄。
那个女人,在他被她牺牲,让他去死亡谷,换她家族的时候,他们之间就没有什么母子情了。
“哈哈,外祖父!”
一道笑嘻嘻的声音,带着无限活泼俏皮,响亮传了过来!
时楚正陷入思绪,听这突兀之声,一怔,愣是没转化过来,随即就感觉一道熟悉身影,扑进了自己怀里,他下意识抱住,
萧喻双手双脚,从两岁就练就的爬功,一下就爬上了时楚的怀抱。
“外祖父!惊不惊喜!外祖父,喜不喜欢!哈哈,”萧喻做个鬼脸:“不许不喜欢,不喜欢我也来了!”
时楚着实愣怔住,怎么也没想到萧喻会从西北,突然蹿到自己怀里来。
可是看着怀里活泼灵动的孩子,那双黑黝黝,扑闪扑闪的漂亮眼睛,任何人也做不得假!
他不由露出温
柔的笑:“喻儿怎么来了?”
萧喻虎着小脸,像是说着什么极严重的大事:“我来寻我的好马,上个月庄哥儿家不知哪里找了批好马,我跟庄哥儿比马输了,我必须赢回来!”
时楚看着萧喻红扑扑的小脸,额头有汗,想必刚才在自己院子等自己的时候,不知在自己院子里又在玩什么。
拿了帕子,轻柔给萧喻擦着,边带他往院子里去。
那嬷嬷本来看这孩子,叫时楚外祖父,惊呆了,此刻又急了:“三爷,夫人病重,夫人就您这么一个儿子,您不管她,谁管她啊!骨肉亲情是磨灭不了的啊,夫人十月怀胎,含辛茹苦把您养大,您怎么着也不能不管啊,呜呜……”
嬷嬷哭得呼天抢地的,不是她对罗泾纱有什么主仆之情,而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些年,虽然时楚一次也没去看过罗泾纱,但是看在时楚的面子上,城主府的人,好歹不会太过苛刻罗泾纱,比别的,被时威鸣冷落的那几十个女人,好上一些,这样,这嬷嬷也能熬下去。
现在,罗泾纱要是死了,谁还管她死活!
“咦,外祖父,您还有母亲?那不是我曾外祖母?”萧喻听得着实震
惊了,他从来没听过。
不过此刻,好像听说曾外祖母病得很重,外祖父不想管。
对上萧喻那双黑黝黝纯真的眼睛,时楚就实在不愿意让萧喻看见自己冷血的一面,不由道:“嗯,外祖父去见曾外祖母,先送你回屋,休息一下好不好?”
“不好,我要去见曾外祖母!”萧喻一下就紧紧搂住时楚的脖颈,眉眼都透着机灵精神!
时楚有一瞬颇为语噎,也是难得有萧策和楚瑶都不止有过一次的疑问,这样精神头的孩子,是怎么生出来的,是随了他们俩谁?
时楚拒绝了萧喻,却实在拒绝不了歪缠的萧喻,只能抱着他,转了个方向。
“就为了要赢回来,所以千里迢迢来找我了?”
“哼,我本来怒气冲冲回去找二哥,大哥去军营了,好久不回来,二哥替大哥在书房忙着,我去找他要马,二哥头也不抬,吩咐小厮拿了边上一个小铜马,让我拿着一边玩去,
我说我要活马,要大马,二哥嫌烦了,把我拎出去了,我想去找祖父,可是祖父那里没有外祖父一样的好马,父亲倒是有,我远远看到父亲在房里忙,脸色阴阴的吓人,感觉我要去找他,屁股准
要肿了,父亲忙好多天了,他们都忙,
我就去找母亲,想让母亲给父亲歪缠,或者去教训二哥,可是母亲眼里只有弟弟,哼,母亲最偏心,母亲不喜欢我了,母亲有小弟弟了,我揍小弟弟,她就揍我!”
“所以你就过来了?”
“嗯,我跟母亲说我去东哥儿家住一段时间,母亲同意了,外祖父,我只有你了,你可不能不要我,你要不要我,我就是没人要的孩子了。”
“……”
……
以前罗泾纱还没人伺候,托时楚的福,看在时楚的面子上,如今伺候罗泾纱的倒是有两个,此刻看到时楚进来,本来端药的婢女,立刻跪了下来:“三爷!”
婢女自然是没资格见过时楚的,但是一猜,就能猜的出!
时楚抱着萧喻,看着跪地战战兢兢的婢女,道:“起来吧,”扫过被婢女打翻的药碗:“去重新端药过来吧。”
“是!”婢女忙额头落汗退出去。
自时楚进来,罗泾纱就死死盯着时楚,时楚默了下,把萧喻放在地上:“外祖父有事跟曾外祖母说,喻哥儿出去玩会儿好不好?”
刚才时楚就想把萧喻放院子里,可是萧喻死扒着他,现在时楚觉得
,他和罗泾纱相处的场面,实在不想让孩子看。
萧喻这次乖顺点头,“好。”
萧喻黑黝黝眼珠子,瞥了眼罗泾纱,可爱小脸迟疑着,按道理,自己是要给外曾祖母问安的,可是外曾祖母,好像压根就没看见他,他就跑出去自己玩了。
刚才他看见,外面有棵大槐树,一堆知了直叫,他要爬上去抓知了!
萧喻走后,时楚就没了顾忌,神色恢复待人的平静温和假面,行礼:“母亲。”
罗泾纱声音几乎从肺腑里挤出来,病入膏肓的苍老声音:“你还记得我这个母亲!”
时楚抬头,对上的是罗泾纱恨入骨髓的厉光。
他默然,“儿子确实忘了。”
“呵,呵呵呵……”苍老浑浊的声音粗噶难听,很难想象这样一个老妇人,曾经是怎样的倾国倾城。
“你是忘了,您是贵人多忘事,我一介贱妇,哪里能劳烦您记得,三十年前,我罗家遇事,被贵族欺压,我到处找人寻你,可是找不到你的消息,结果,我罗家全部惨死,官府的人官官相护,随意结案,我罗家满门,比草还烂贱!
时楚,我十月怀胎生你,作为你的生身之母,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