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未见,两个人都显得有些生疏客套,茶添了好几次,话却没说几句。
苏漾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后,坐下来,不知要怎么开口。
当年她很意外李潜留沈随风一条活路,其实也能够想的清楚,说到底还是为了她。
李潜从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他怕麻烦,大多数时候都是杀了一了百了,而他知道沈随风对于她的意义。
沈随风离开京城的时候,曾经恳请他带话给她,说想要见她最后一面做别,她那个时候没去,也不想去。
其实还是有点尴尬的。
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人,隔了十几年,还真见到了,这个画面……
苏漾低头抿茶,眼观鼻鼻观心。
就在这时,沈随风忽然笑了笑,他笑起来不是之前的温和,毕竟如今皮肤颜色都深了,反倒有种野性的好看。
他看向苏漾,眉眼深邃又带着歉意:“没想到在夀春遇到了,当年离开京城后,我到篣竹做官,之后又到寅泉,六七年前才又回到夀春,我想我与这座古城,还是有点缘分的。你与王爷,是出来游玩的吧!”
全然不提过去种种,熟稔又自然的口吻,像极了两个关系不咸不淡的老相识。
苏漾也觉得没必要矫情,主要是时间太久远了,她总
这么记着挂着,实在没意思,还不够累的慌。
对方主动搭话,她便回了:“对,是出来游玩的,之前一直没时间,如今他辞去了官职一身轻,能够陪着到处走走看看。”
“那还挺好。”很正常的回答:“苏漾。”
沈随风站起身来,朝她笑笑,面上和眼里都是浓浓的歉意:“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差你一句道歉。”
他收敛起残留的笑容,优雅起身,明明那张脸已经不像是京城矜贵公子哥了,可动作坐起来依然赏心悦目。
他站的很直,目不斜视的与她对视,旋即,缓缓的鞠了一躬。
“我很抱歉。”
“当时年轻,过于偏执,做错了事情,还险些酿成大祸。”
“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但依然希望能够希望这个迟来的道歉,能够让你感觉好一点。”
“我知道带给你的伤害,可能终生难以抚平,但只要你说,有任何可以补偿的方式,我现在仍会去做。”
“对不起,”他声音在轻轻的颤:“还有……谢谢你。”
十多年前不敢面对的事情,十多年后再次摆在了眼前,旧事重提,感觉并不会好点,只是情绪没有当时那么激烈。
毕竟多活了十几年,很多心态观点都与之前不同。
以前不能跨过
的不能原谅的,现在变得无足轻重,回头再看,不过如此。
因为生活还在继续,她穿过那些悲伤,成了更好更强大的自己。
苏漾一直以来要的都不是沈随风的道歉,她就是单纯的生气,还没有想好生完气要怎么办。
现在问题摆在眼前,生气生了十多年,她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的道歉。
她抿了抿唇,突然,就在这时,耳边有脚步声传来。
二人不约而同看去,如此沉稳的节奏,除了李潜还能是谁?
李潜见到沈随风没有丝毫意外,他方才在处理京城送来的信件,写完后听到院子里有小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比寻常热闹。
出门一看,突然发现,多了个小家伙。
那小家伙皮肤黝黑,两只眼睛却大,怯生生的被初儿拉着放风筝,动作看起来拘谨无比,不过脸上的笑是真的。
如初玩起来疯疯的,他真怀疑她不知上哪儿拐来的小孩儿,若是时间久了,担心对方的家人会着急。
约莫看了一刻钟,他走出来,叫道:“初儿。”
“爹爹!”如初眼睛笑弯了:“我们在放风筝!”
“这是你朋友?”他问。
那个小男孩的年岁看起来和如初差不多一般大,只不过男孩发育晚,个头较小,加之瘦
弱,看起来更小了。
“算是。”如初眼皮子活络,嘴巴更甜,大概是同达瓦学的,练就了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在看到李潜微微扬起的眉头时,她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他,并且强调,小孩子的家长,也就是她口中的大好人,正在前院和娘亲说话。
“娘亲和那个大好人好像认识,他喊娘亲王妃。”如初天真的补充道:“我可没跟他说爹爹娘亲的身份,他总不会是猜出来的吧?”
整个夀春,能够认出来他与苏漾的人么?
李潜拍拍她的脑袋,示意她去玩耍,提步往主院走的时候,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回头问:“他是大好人的儿子?”
“是啊!”
李潜哑然片刻,失笑出声,微垂的视线,遮去了目光中的暗沉情绪。
他一路并没什么特别的想法,思绪很清明,基本断定来人就是沈随风,所以在见到他的时候,不过是在验证答案正确而已。
他不起波澜的看着对方行礼,不露痕迹的迅速打量他,注意到他外貌上的变化,也是没什么大的反应。
“王爷。”沈随风身份低微,主动问好。
李潜嗯了声,淡淡的称呼了声沈大人,然后坐了下来。
方才二人的谈话,此刻是进行不
下去了。
苏漾并没有明确给出答复,沈随风很清楚,道歉是自己的事情,而不是逼着对方原谅。
她完全有拒绝原谅的权力。
他朝着她看了眼,见她似陷入了沉思,也没有再去挑先前的话题。
两个男人见面,谈天都变得公事公办。
李潜虽不在朝中任职,可尊贵的王爷血脉是不会因此消失的,他真诚的肯定沈随风的能力,对方诚惶诚恐的应下。
“对了。”谈话进行了会儿,就有些枯燥,李潜会找话题,主动开口道:“方才在后院,见到了沈大人的爱子,方惊觉大人已然成亲多年。本王要同你说一声迟到的恭喜。”
沈随风对上他的视线,有瞬间读懂了他漆黑眸子里面浮动的东西。
他幽幽勾唇,笑的不卑不亢,不疾不徐的说:“离了京城,便在偏远地区做官,断了联系,下官成亲王爷不知晓也是情理之中。”
李潜眼中是讥诮,也是看穿一切的冷然。
他说话很慢,听起来有些不走心:“令子很可爱,听初儿讲今天发生的事情,还要多谢沈大人。”
“王爷客气了。”沈随风恭恭敬敬:“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必挂齿。”
李潜再度几不可见的扬了扬眉,漂亮幽邃的眸子,逐渐染上了一层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