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现在主事的是苏弋,一一见过家人,看她们状态还算可以,苏漾悬着的心才安定下来。
她相信闻储的为人,应该不会做屈打成招的事情,但这件事情发生的诡异,万一受到了上面的指使那么做,也不一定。
好在并没有。
她最后才看向苏弋。
苏弋迎上目光,似乎在等她。
“三哥。”她低低的道:“眼下该怎么办?”
“去见过王爷了吗?”苏弋说道:“他在天牢那边怎么样?”
“四面楚歌。”她怅惘的道:“先是他接连出事,紧跟着是我们家,三哥……”
“自己知道就好。”他打断她要说的话:“隔墙有耳,有些话不用说出来,你既然见过李潜,就当知道他的态度。”
“他的?”
苏漾回想了下李潜的态度,他什么都没说,但他要她相信他。
“对。”苏弋看看她,说道:“回去吧,我们在天牢里待得好好的,此事只要走流程,那么还可以拖上一段时间,你得空了跟王爷传个话,要他再快点,若是慢了,怕是谁都保不住。”
苏漾满腹狐疑的走出了监牢。
从苏弋所说的话里,隐约可以猜测出来,他和李潜背地里做了什么。
难道他们早就猜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他们所做的准备是什么?
让李潜快点?快点什么?是有什么动作吗?
苏漾对此一无所知。
穿过同样逼仄的走道,总算见到了许子沂二人。
陈永明上前一步,挡在许子沂跟前,问她:“说完了?”
“恩。”苏漾看向他,郑重其事的道谢:“谢谢你。”
“不必。”他说着,朝她摆摆手,于是她和许子沂便快步跟上,在他的带领下,上了马车,不同的是,这回是陈永明驾车。
一路无话。
他先将许子沂送回许府,随后载着她,来
到王府。
“到了。”他下下车,然后帮忙掀开帘子,对着里面的女人伸出手,恭敬的低头道:“王妃请下车。”
今晚基本上没有月亮,它藏在厚重的云朵深处,只露出弯弯的尖尖的一个尖儿,隐隐约约的月色,很是糟糕,一如她糟糕的心情。
但也并不是毫无好事。
至少,眼前的这个男子,就曾让她为之感动。
她双手放在身前,深深的吸了口气,再次道谢。
“客气了。”他说着:“王爷与王妃与我有恩,我只不过是在合适的时候,出手帮了一个小忙而已,王妃不必这般郑重其事,倒是显得让我有些手足无措了。”
苏漾微微一笑,眼角还带着些粉红:“只是……今天那样做,恐怕会给你带来麻烦。”
“不会。”陈永明微微一笑,他很少笑,笑起来倒是很好看,露出排洁白的牙齿:“我都安排好了,这些王妃就不需要操心了。眼下苏家的事情是最重要的,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到时候王妃您直接开口。”
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李潜做的局,就是想让他们死。
“好。”
她还是这样回答。
送走陈永明离开,看他人和马车一并融入黑夜,消失在街头,最后终于不见,她才转身往府上走。
她不知道李潜的计划是什么,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得有自己的计划——
要想办法将苏家人和李潜都弄出来。
她一直都不是很赞同打仗,但到了必要时刻,不得不说,战争才是解决问题的最简单最粗暴的问题。
然而同时,战争解决问题的同时,也会带来很多问题,比如百姓的生计。
大越安定平稳了近百年,这几十年就算有战争,都是对外的,还从未有过内战,手足同胞互相厮杀,还有此事更让人心
痛的吗?
事到如今,不得不了。
苏漾很清楚,一旦发动战争,自己就是千古罪人。
走到这一步了吗?
真的无路可走了吗?
她低着头,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
“苏漾。”
身后突然有人喊她的名字,把她从思绪中惊醒,常年作战让她反应很迅速,立刻朝着声音来源处看去。
“沈随风?”
她看着由远及近的那人轮廓,虽然他还是处在阴影中,依旧看的七七八八,故而好奇的猜测着开口。
“是我。”他说:“去过监牢了吗?”
苏漾抿唇:“去过了。”
“哦。”沈随风完全暴露在她面前,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通红的眼睛刺痛了他,他低声说道:“抱歉。”
他在为今日白天的事情道歉。
苏漾失笑:“你没必要道歉,这件事又不是因你而起,即便没有你,也会有别的张大人刘大人赵大人,事情该发生的,就一定会发生,你不用感到抱歉,我也没有怪你。”
沈随风有什么错呢?
他只是公事公办的巡查每辆马车。
在此之前,并不知道马车里面装载的东西会有问题。
“我还是抱歉。”沈随风说道:“事情发生之后,我便进宫,向皇上秉明,这事肯定有误会,好在皇上相信苏家,下令让闻大人调查清楚。”
李知相信?
李知的相信能够值多少钱?
这场戏从头到尾究竟是怎么回事,恐怕这普天之下没有一个人会比他更清楚的吧?
他当然不会承认,因为他要维持自己的形象。
等到月余过后,证据确凿,他再顺便哭诉一下自己的可怜形象,斥责苏家辜负他的信任之类的。
他会有什么把戏,苏漾闭着眼睛都能想出来。
这些话在心中汹涌澎湃,但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几次三番的张开口,最后又闷
闷的闭上。
她说:“好。你来找我什么事?”
“我来看看你,顺便安慰安慰。”他说道:“最近似乎确实不太平,先是王爷出了事,而后是苏家,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你务必要振作起来,只是话有些丑,但我还是要提醒你,王爷那边……情况不容乐观,苏家这边相信可以水落石出,即便不能,我拼尽全力,也会抱住苏家的人。”
“你凭什么保?”
“我会向皇上用项上人头担保……”
“不必了。”苏漾摇摇头:“你太天真了,天色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了,另外,这件事情都有人在处理,沈大人还是专注自己的差事吧,不必过于挂在心上,不管是苏家,还是王爷的事情,你现在沾染上丁点关系,都会影响到你的前途,还请沈大人思量,慎重,不要做出什么脑子不清醒的事情,免得将来后悔。”
她留给他一个无比冷漠决绝的背影。
沈随风的嘴角渐渐紧绷起来。
他目光幽邃,狠狠的捏了捏手,指甲在手心掐出来一道血印,才长长的吐出口气。
怎么能说他天真呢?
他当然知道,苏家的事情,兴许和李知摆脱不了关系,然而他说的可以保,就一定可以保。
她是不是只相信李潜,从来都不相信他?
就像她坚信李潜可以站起来,而却从来没有那么坚定的认为他会醒过来一样。
沈随风咬了咬牙。
她不会还想着依靠李潜吧?
李潜这次是死活都不会出来了,真正能够救苏家的,只有他了。
苏家的事情,果不其然,朝着糟糕的方向发展。
正如之前所说,大庭广众之下,人赃俱获,就算苏择极力狡辩自己不清楚是怎么回事,都无济于事。
闻储虽然对其动机存疑,但在证据面前,毕竟那点疑惑,太没有说服力
。
沈随风亲自请求彻查此事,并想方设法求来了替苏家请愿的万民书,李知却更加愤怒了,甚至将他都赶到了大殿外。
“哎哟,沈大人,皇上正在气头上呢!”孙来胜好心提醒:“您若是想要保住头顶的这顶帽子,便最好不要顶风而上。”
“若是等此风刮过去了,只怕苏家人也都没了。”沈随风慢吞吞的从地上爬起来:“有些事时间上面差了,一生都会错过,与其日后徒留遗憾,倒不如当下抓紧点,把能做的都做了,若是还达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那也无可奈何,只能听天由命了。”
“是啊。”孙来胜感慨道:“但咱们这一生啊,有太多努力之后仍旧无能为力的事情了,所以不妨看开点。尽力则好,图便图个无愧于心,倘若真能无愧于心,又何必感到遗憾?”
“您说的是。”
沈随风笑笑,他顺着台阶往下走,这个时候,汪真轩二兄弟还在领着人干的热火朝天。
他们似乎并不知道京城里面发生了什么,也不在乎天下的局势会有如何的变化,一天到晚捣鼓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倒也轻松自在。
“还在种先龙草呢?”他走过去,本想看的仔细些,却被汪真轩给挡住了:“是啊,沈大人这是……”
“为了苏家的事情。”他说道。
汪真轩点点头:“哦哦,听说了,沈大人能够为此事奔波,实在是叫人始料不及。”
沈随风听着这话不顺耳,还是回答道:“不过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就像汪大人这般,各司其职罢了。”
汪真轩赶紧恭维道:“下官做的都是些不入流的事情,比不得沈大人您。”
“那倒不见得。”沈随风朝他身后看了看:“先龙草本官还没见过,不如汪大人稍微让开,让本官好长长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