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的府邸被闻储带着人给封了,府上的丫鬟下人们,也一并被关了起来,情况要多糟糕有多糟糕。
圆缺从外面打听消息回来,整个人都是哭丧着脸的,她说府邸是空荡荡的,用愁云惨淡来形容都不为过。
苏漾坐不住,吩咐沉香看好小行舟,自己则领着圆缺,往府衙奔波。
府衙中的闻储,知道她此行的目的,直接拒绝见面,叫人把她赶走。
“这件事情大人正在紧锣密鼓的调查中,还希望安王妃不要来扰乱公务。”
这怎么能叫扰乱公务呢?
她就是想见一见家人,看到他们安然无恙,就可安心啊!
头顶是浓黑的夜,她立在府衙之外,除了呆呆的杵着,什么都做不了。
无力感铺天盖地涌来,那种由内心发出的疲惫,令她茫然失措,只觉天空格外高远幽深,而她倍感渺小。
她是知道兄长们做的生意的,是和贩私盐扯不上丁点关系的,怎么会明知故犯留这么大的把柄,让李知抓住呢?
事情肯定有猫腻。
她不愿意想多,可事实就摆在面前,苏家挡了谁的路,又有谁非要置他们于死地呢?
当初三哥苏弋交出军权时,就已经各种明示暗示过,只有交出兵权才能保全苏家。
这就是保全吗?
苏漾想笑。
若是有人将你视为眼中钉,即便温顺如绵羊,他都会看你千般万般差,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他们所祈求的,不过是安稳度日,不过是家人俱在,谁稀罕李家的江山,若是想要,早在二十多年前,她爹手握重权时就反了,何必又等到现在?
一步步的退让,一步步的妥协,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局吗?
不仅保不住家人,得不到安稳,就连几代人用血博来的荣耀和清名,都要一并
摧毁。
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对他们?
明明心里有鬼的是那个位置上的人,但却永远都是他们在承担后果!
这样的君王,还有什么可值得效力的呢?
越武帝和李知生动而形象的向他们解释了,什么叫卸磨杀驴,什么叫过河拆桥,什么叫狡兔死走狗烹。
苏漾握紧拳头,突然毫无征兆的大笑起来。
这样畅快嘹亮的动静,在四下无人的街,听起来是那么的撕心裂肺,那么的悲凉而哀婉。
有什么冰凉的液体,从脸颊上经过,她仰着头,任由泪水滑落,经过嘴角,又咸又湿,比这夜色还寒的叫人颤抖。
隆冬的夜晚雾蒙蒙的,仿佛天地间隔着层薄薄的纱。
苏漾在府衙求见无果,不得已回到王府,在门口时,见到了不停搓手跺脚的许子沂,与此同时,她听见动静,看过来。
“苏漾。”她小跑着冲来,先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随后道:“你可算回来了!苏家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事情闹得这么大,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苏漾无力的扯了扯嘴角,那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生的,一传十十传百,京城本就是消息传播极快的地方,关于苏家的事情,更是以千倍百倍的速度,疯狂蔓延。
他们苏家祖祖辈辈,兢兢业业打下来的名声,只因着这么一件丑事,而大打折扣。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以后提起苏家,兴许首当其冲的,就是贩私盐的罪名吧?
苏漾自嘲的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怕你忧心不已,”许子沂说道:“京城确实都在议论这件事,但是我和许多人都相信,苏家不是这样的人!你们家是世代忠臣,怎么会知法犯法呢!况且,我听我父亲说,你们
家的生意做得好好的,顺风顺水,现在是起步阶段,赚不来大钱,但是也绰绰有余,根本没必要铤而走险去干这种买卖!”
道理都懂,但若君要臣死呢?
苏漾握着她的手,有太多的话,说不出来,一旦开口,就是将她拉进了这趟浑水里。
她咬着唇,郑重其事的点点头:“谢谢你相信!”
“这你谢什么啊!”许子沂接过话音道:“再说了,你跟我还谢什么谢啊!对了!我来找你,可不仅仅是为了这件事!”
“还有别的?”苏漾意外:“这个节骨眼上,你和我走这么进,万一牵连到你和许大人可怎么办?”
“你怎么和我爹说的话一样?”许子沂翻白眼:“我爹担心我掺和这件事,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派人把我抓回去,给关进了屋子里。”
“那你……”
“嘿嘿!”许子沂得意洋洋,一张瘦削的脸,在月光与灯笼的照耀下,闪着飞舞的神采:“我是谁啊!我和我爹的战争都打了几年了!哪次不是我赢?把我关到屋子里面,我就会乖乖的任由他摆布吗?哼!我有的是法子出来!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你快跟我来!”
“去哪里啊?”
“去了你就知道了。”
许子沂一把拉过她的手腕,苏漾根本无法挣脱,只好跟在她身后。
她来的时候乘了马车,两个人挤进车厢,尚未坐稳,便听一声驾响破九霄,二人齐齐向后摔去,马儿已疾驰。
路上许子沂依旧没有透露,只说是去找陈永明,苏漾还以为陈永明出了事,哪想到了地方,竟然是府衙的监牢。
陈永明穿着一身黑,隐没在片阴影中,若不是光影偶尔落到他那处,几乎不会发现那儿还站着个人。
苏漾到他跟前时,还是迷
迷糊糊的。
她看看四周,没错,就是监牢。
来这里做什么?
她发问之前,许子沂性子急,看着陈永明道:“人我带来了,你这边都打点好了?”
陈永明越过她,直接看向苏漾,他长得人高马大,只是身材稍微单薄,然而即便如此,立在她面前时,依旧觉得压迫感十足。
他本身就是气场很足的男人。
苏漾深吸口气,才朝他看去,眼中充满了不解的道:“怎么回事?”
“你去求见了闻大人?”他开门见山的问。
苏漾一怔,点点头。
“他没见你吧?”
“……没有。”
“不理他。”陈永明道:“我有人脉,可以帮你进到监牢里面,但要注意,长话短说,药效还有半个时辰。”
“啊?”苏漾立刻问道:“这不行,这会拖累你的!”
这可是天子脚下的府衙,他以为是什么穷乡僻壤偏僻旮沓的小小县衙吗?
“去吧。”陈永明对她的话恍若未闻:“半个时辰,到时候我会派人进去喊你。”
他说着将她往监牢门口推了推,许子沂在一旁跟着劝:“你赶快进去吧!去问问什么情况!再耽搁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苏漾深知此次机会来之不易,见二人都这么说,便收起了那些心思,朝他们一抱拳,快步的进入监牢。
最近真是和大牢杠上了。
李潜住天牢,苏家人住监牢。
都是这样冗长狭窄逼仄的走道,都是这般昏暗的灯光潮湿的空气。
她很快见到了苏弋,忙不迭的加快了脚步。
索性苏家人都关在一起。
苏弋就坐在监牢的门口位置,身上穿着内衫,外袍被三嫂披在身上,三嫂怀里还领着两个孩子,三个人靠着苏弋挤在一起。
在他们旁边是二哥一家,再接着靠墙的位
置是大哥苏敬,苏敬这会儿看起来依旧傻傻的,两只眼睛通红,兴许是才哭过。
段晶晶还挺着大肚子,她整个身子靠在何鱼诺身上,滚圆的肚子看的她触目惊心,应该是没几天就要生了。
苏漾脸上愁容更甚。
“阿娘!”她脱口而出道,昏昏欲睡的何鱼诺猛地睁开眼,循声看过来,眼中惊喜:“漾儿!”
“大哥!二哥!三哥!”她一一问候,然后隔着栏杆,看向他们:“对不起……女儿无能…没办法将你们带出去,不过,大家放心,我会尽力奔波,争取用最短的时间,解决好这一切,还大家一个清白,到时候大家都可以出来了!”
纵然前路崎岖坎坷,为了家人,她都要去闯一闯。
何鱼诺擦了擦红肿的眼睛,安抚的说道:“无妨,这次幸好你没进来,你若是能找到证据,自是最好,若是找不到,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娘亲相信,清者自清,我们苏家人没有做过的事情,就是没有做过!”
“女儿自然知道!”
苏择听到现在,终于忍不住开口:“漾啊,真不是二哥做的!二哥哪敢做那种生意!一定是有人陷害!”
“我知道。”
“想咱们苏家多年与人为善,究竟是哪个小人,居然躲在暗处,用这种腌臜手段来污蔑我们!”苏择手握成拳头,愤慨不已的说道,他心中是有答案的,然而若真是那个人,那么太过惊悚,他根本没有勇气去验证,因为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为了这样的君王而奉献出了前半生。
一群人围着苏漾七嘴八舌的说,这么冷的天,监牢里面没有炭盆,她看着嘴唇冻得发紫的孩子们,心头的疼痛更甚。
稚子何辜?
若此事真的是李知做的,他简直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