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晚,十分静谧,这样乌黑澄净的天幕,本该值得好好欣赏,可惜左漪完全没有心情。
她急的抓耳挠腮,从湖边回来后,就没坐到过椅子上。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
明明亲眼看到他们两个都掉进了湖里面,为什么尸首却不翼而飞了!
在她离开之后,难道还有别人靠近那片湖,顺便将他们救起来了?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那个人究竟看到多少,又是否目睹了全部的经过?
左漪越想越觉得心惊胆寒,她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精神高度紧绷着,偶尔眼前会浮现出,院门被人破开,李潜来抓她的画面。
不!
事情不能败露,她不能承认,然而李潜将奶娘关起来盘问,他的手段世人皆有所耳闻,奶娘…定然是撑不住的吧!
万一奶娘把自己交代出来,那她岂不是玩完了?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左漪又急又气,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在李潜找上门之前,她必须得冷静下来。
谨记先前嫂嫂说过的话,无论如何,不管怎么逼迫审问,就是咬死不松口。
想要让她承认?
等下辈子吧!
左漪下定了决心,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她叫来唤云,用她家人威胁,小姑娘立刻换了个态度,竟然将那番说辞倒背如流。
果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打点好了这一切,左漪才若无其事的命人准备热水洗漱。
谁知道不出半刻钟,安静的夜里,小小的院门被一脚踹开,紧跟着一行人不由分说冲进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白昼,圆缺尾随其后,再之后是府上的持刀侍卫,各个神色严肃,目不斜视。
院子里伺候的下人们,都被这么浩荡的阵仗给吓到了,一个个紧抿着唇,说不出话。
唤云从门里出来,只瞧一眼,暗道该来的总会来,她用手拍了拍脸,打足了精神,提步走出去。
“白侍卫,大晚上的您这是做什么?”她不解的问。
白昼个头很高,即便她站在台阶上,他看过去,视线依然是平的。
“小公子和小小姐不见了。”男人说话时,嘴唇几乎没有大动作。
“啊!”唤云道:“这事下午的时候听说了,怎么,还没找到吗?”
“能不能找到,还得问左夫人。”白昼意味深长的道,很显然,他不愿意多说,直接询问:“左夫人在屋子里面吗?”
唤云抿了抿唇,道:“在的,奴婢这
就去通报。”
“不必了。”左漪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她淡淡的开口:“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小公子与小小姐的坠湖,本夫人听到后,甚为忧心,但白侍卫方才的那番话,倒是让我不大明白了,什么叫能不能找到,还得问本夫人?今天若是不把话说明白,我看,还是得闹到王爷跟前去,让他定分晓才是。”
“最好不过。”白昼状如恭敬的朝她微微颔首:“王爷请您过去一趟。”
“去就去!”左漪心中害怕,可任谁都听不出她内里的波澜,她开口时还带着愤愤的情绪:“正好我找王爷也有事要说!”
他们到的时候,房间里只有李潜,他背对着他们坐在椅子上,背影在昏暗光线的照耀下,显得森然寒烈。
这是间空旷的柴房,只点着一根蜡烛,房门打开时,风吹动火焰,落在窗户上的影子也随之摇曳。
这本该是幅宁静的画面,甚至还有那么点令人沉醉,如果左漪没有看到地上那么一大滩血的话,她也会这么认为。
那摊血就在椅子后面,很大一片,一个人全身上下的血都流干,也不过如此吧!
血一直蔓延到门口,痕迹越来越浅,即便没有亲眼见到这里发生过什么,只看这痕迹,也能猜出来七七八八。
在她脚下的这两道血,应该是那人被拖走时候留下来的吧……
左漪只觉得恶心,身子轻轻的颤抖着。
突然,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将她狠狠朝前推!
“啊!”
她怕的叫出声,踉跄了几步,不受控制的跌坐在地,沾染了满手的濡湿。
等就着微弱的光线,看到沾满了血的手,她一翻白眼,险些晕过去。
就在这时,一把冰冷的剑,加载了她的脖子上。
“别晕。”白昼的声音,比寒凉的剑还要让人感到惊悚,左漪立刻僵着身子,保持原本的动作动也不动。
身后的人,似乎动了动剑,左漪怀疑剑气割伤了她的脖子,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都流出血来,想到这个认知,她脸瞬间煞白。
“王爷,人带来了。”
“是自己交代,还是我叫人替你交代?”李潜转过身,长腿翘着二郎腿,他细细的打量左漪,印象中,似乎从未认真看过她的样子。
她生的不算丑,只是若与艳丽娇媚的苏漾比起来,自然只能算是清粥小菜级别的。
唯一能够值得一提的,是她有双温婉的眉,几
乎让人无法将恶毒二字,与她联系起来。
实际上,古书说人不可貌相,属实不曾欺人。
不愧是徐语安千挑万选送到他身边来的人,做得出如此狠戾的事情来,是他断然都没有料到的。
他低估了她。
今日要不是有陈永明凑巧经过,将行舟与羽尘救起来,后果……后果将……
李潜气的抬起脚,一下子将面前的人踹翻在地。
“王爷!”左漪哆嗦着惊呼出声,不知是吓的,还是疼的,她心突突跳的飞快,语无伦次的道:“您……为什么……这是……您让妾身交代什么啊!”
“奶娘都交代了,本王想听听你的辩驳。”
“什么?”左漪暗把奶娘骂了一千遍一万遍,没出息的东西,就知道会扛不住,好在她会装傻:“交代什么,又要辩驳什么!”
李潜唇角动了动,他吊起眉梢,拍拍手,房门不多时打开,一个血人被丢到了地上。
这可把左漪吓坏了!
方才只是想象,现在活生生的血人,就趴在她面前,用那双哀怨的目光等着她,眼珠子都要凸出来,恐怖的差点把她给送走!
左漪倒抽了口冷气,疯狂的咳嗽起来,同时她连连后退,声音里都带着哭腔:“王爷您这是做什么!王爷!走开!快让这个可怕的怪物走开!”
“说说吧。”
那血人居然哈有气儿,她将在湖边看到的一切,完完整整的复述了遍,连她威胁她的话,也学的一字不落。
“不不不!不是的!我没有!”左漪咬死不承认:“妾身冤枉啊!妾身是被陷害的!妾身今天下午都在院子里,所有的人都可以作证的!还请王爷明察!你这个贱人!”她扑过去,想要抽耳光,又被吓的缩回了手:“妾身没有!妾身真的没有!贱人,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
反正她就是不会承认,被打死也不承认,打不死就更不会承认了!
一旦点头证明奶娘说的是真的,她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谋害皇家子嗣的事情,被徐语安知道了,都不会跟她站在一起!
“老奴所言句句属实,没有半句虚假!老奴发誓,若是有一句假话,就天打五雷轰顶!”奶娘举起了手指,这个样子更诡异了。
饶是修养良好如左漪,此刻都恨不得冒出来两句脏话!
这是逼着她自证清白!
人家都发毒誓了,她看来只有一死来证明了!
对!
舍
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对自己不狠,怀疑的火就会将她烧成灰烬。
“妾身所言句句属实,没有半句虚假!若是王爷相信她,都不相信妾身,那妾身就一死证明清白!”
说不害怕是假的,可现在没有回头路,左漪看着不远处的在柱子,一咬牙一闭嘴的狠狠撞上去!
“死了吗?”李潜看着仰面倒在地上的人,似笑非笑的开口,完全听不到半分关切,仿佛谈论的只是阿猫阿狗一样。
白昼上前查看,摇摇头。
“就说么。”他从椅子上站起身:“她怎么舍得死,关起来,把事情闹大。”
陈永明在信上说,小羽尘和容时都在他那里,苏漾得知消息后,一刻都等不及的赶了过去,他处理完事情,也立刻跟去。
两个小家伙仍旧昏迷不醒。
苏漾坐在床边,眼圈红红的,听闻脚步声,见来人是他,紧绷着的情绪,立刻松懈下来。
她朝他瘪瘪嘴,模样委屈极了。
李潜叹了口气,搓揉着她的小脸,温声说道:“为夫不会让他们有事,方才大夫也来过了,说应该是惊吓过度,还未醒来。”
“恩……”到底是自己的孩子,说是镇定,真的见到他这般受苦,无时无刻不在心疼,她问道:“什么时候才会醒……”
“快了快了。”李潜说:“我们就在这里守着,一直等他们醒来,为夫陪着你。”
苏漾看他刚忙完的疲惫样子,忽然想到了左漪,眼里冒着寒霜:“她居然敢做这种事,她居然敢……她怎么敢的!”
“人被关着,夫人想怎么处理都可以。”李潜道。
这件事他就是要闹大,闹的天下皆知,闹的最好无法收场!
徐语安想方设法的给他府上塞人,那他就顺水推舟的把人给她送回去!
“好!”苏漾捏捏拳头,她现在暂且不想理会她,等确保两个孩子都无事了,该算的账单,她一笔笔的算!
谁都不知道他们会什么时候醒来,大夫说或许是几个时辰或许是几天,苏漾不肯走,李潜就陪着,连带着大夫和陈永明都在守着。
从天黑熬到天亮,蜡烛烧了一根又一根。
苏漾的胳膊被人推了推,她睁开眼,入目是床顶时,才惊觉她昨晚守着到后半夜,兴许是睡着了。
李潜立在床边,面色算不上好看,说道:“他们醒了。”
她立刻跳了起来,这时候的她,并不明白李潜神色的意思,等到
了房间,看到他们的状况时,才读懂了他并不兴奋的口吻。
行舟年纪小,只当是睡了一觉,心理素质好的很,该吃吃该睡睡,跟没事儿人一样。
有问题的是羽尘。
她缩在墙角,用被子将自己牢牢的包裹住,只露出一双眼睛,空洞的不知在看向何处。
这不是她!
这绝不是平常时候的她!
苏漾被这样的她给刺到,稍微上前几步,谁曾想刚有声响,她就如同惊弓之鸟一样,将脑袋埋的更深,身子抖得像个筛子似的!
“怎么会这样……”她不敢再上前刺激她,生怕她做出更剧烈的反应来,只好僵在原地,不知所措的询问李潜:“怎么回事……”
李潜张了张嘴,在旁立着的大夫解释道:“是受了刺激,故而才会这样。”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她恢复到从前那样?”苏漾再问。
“不确定……”大夫苦恼而无奈的摊手:“要看她自己什么时候能够走出来……不过……老夫以前也曾经遇到过这样的一例病情,最后那个孩子…吓傻了……整日疯疯癫癫的。”
“不行!”苏漾毫不犹豫的打断他:“想办法给她治!怎么治我们都配合!”
“这是心病啊!”大夫一针见血的道:“她现在什么话都不愿意说,更不愿意和人接近,若是贸然强行做出让她反感的事情,只怕会更加刺激她,所以只能什么都由着她来,只要不再发生那种可怕的事情了,兴许她就会慢慢的敞开心扉。”
苏漾茫然的张着嘴,半晌发不出一个字。
受了刺激的小羽尘,将自己囚在安全的范围内,她不走出来,任何人也别想踏进去。
但凡距离她超过了她画出来的范围,她就会捂着头失声尖叫,叫的嗓子都哑了也完全不在意。
几次尝试后,他们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陈永明看着羽尘,微微垂眸道:“看她这个样子,把她留在我这里吧,府上有别的人,对她养病有百害无一利。”
他承认他有私心,所以在李潜的目光转过来的时候,藏在袖子里的手,倏的收紧了几分。
好在他并不知情。
“这样也好。”李潜说道:“那就麻烦你照顾他们两个了。”
“两个?”陈永明疑惑:“行舟也……让我照顾?”
“在你这里待几天。”李潜微微走近,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离开时朝他挑了挑眉:“能够做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