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上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消息传得迅猛。
左漪在做那件事的时候,觉得无比舒坦畅快,现在事后,只剩恐惧的情绪疯狂反扑。
她紧张的在屋子里面走来走去,脸色发白,双手微颤。
左氏恨铁不成钢的道:“你把我交代的事情全给忘了?”
“没忘。”左漪对她没什么可隐瞒的,哆哆嗦嗦的道:“可我害怕啊!根本没办法不怕!死的是王爷的亲儿子!”
“你不是本来就知道吗?”左氏口吻重了些。
她还当她是个狠人,哪想怕成这副德行,她要是兜不住,到时候自己说不定也要跟着遭殃。
若是事情传出去,被左权知道,她以后别想再得到丈夫的宠爱。
想到此,左氏不免有些许生气,愤愤的提醒道:“你现在装什么糊涂!别忘了,是你下的手!难不成你还想推到我身上来?”
“我…我我……”左漪紧紧攥着衣袖:“我没有啊嫂嫂,我就是…就是怕!你说,王爷会不会查到我头上来?我…我该怎么说?”
左氏看着她流露出的惊恐慌张,不似作假,又瞧着并没有动别的歪心思,故而方才的十分火气,只剩三四分。
她慢悠悠的教她:“宴会开始后,你就一直待在院子里,因为你知晓王爷与王妃都不愿看到你,所以自己识相,不想去给他们添堵,你用过午饭后,觉得身子不大舒服,开始睡觉,谁知道等你醒来之后,就传出小公子坠湖的消息了。这回记住了吗?”
“对!”左漪恍然,咬着牙道:“我在睡觉,不管谁问起来,都说不知道。”
“咬死就对了!”左氏略感满意:“他们没有证据,只能屈打成招,只要你咬死不知情,左家的权势尚在,他不会拿你怎么样。”
左漪听到这里,紧绷着的小脸,才悄悄的松了口气。
左氏见状继续道:“苏漾为人父母,居然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实在是丢人,只要你稍加挑拨几句,以至于让王爷见到她就想起死去的儿子,你动动你的脑子,这种情况之下,王爷还会去她房里吗?”
“那……”左漪幻想着,面上隐隐兴奋:“那王爷…王爷会来我这里?”
“不来你这里去哪里?”左氏拉过她的手,语重心长的道:“路呢,嫂嫂都帮你铺好了,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了,你要趁着王爷冷落苏漾的期间,想办法抓住他的心,
这是天大的好机会,一定把你生平学到的本事都拿出来,就不信他不动心,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不动心,先喂饱他的身子,让他离不开你,之后再慢慢让他爱上你。”
左漪被她说的心动,已经跃跃欲试了。
“不过……”左氏话锋一转,在左漪被幻想冲昏头的时候,她保持着清醒,提醒道:“前提是你要扛得住这次的盘问。”
左漪心一凉:“他们会问的吧?那我就坐着等他们来找?这好像不太合理,不如…我现在过去那边看看?”
“这样是最好不过的。”左氏感叹于她可算开窍了,另一方面又确实担心,她审视的看着左漪,说道:“等下要见到王爷,你不能表现出丁点的异常,否则的话,很容易被他猜到什么,若是你没把握做到滴水不漏,不如就在自己屋子里面待着。”
“那样更容易起疑。”左漪下定了决心:“我要过去。嫂嫂放心,我有分寸,你既然帮了我,我断然不会把你拖下水。”
左漪好生调整了情绪,又绷着脸叮嘱唤云。
唤云心理素质没有她好,因为目睹了当时的场景,加上李潜的威严仍在,硬是哭哭啼啼了半晌,惹得她心烦意乱。
左漪担心她会坏事,怒骂她不争气,领着另外一个不知情的女婢出门了。
她把编造好的说辞交代给了女婢,女婢平日里看着不大机灵,没想到在这件事上拎的清,什么都不问,乖巧的紧。
被唤云搅和的心情,这才慢慢舒缓。
左漪一路上小跑,戏份做的十分足,她赶到湖边的时候,只见灯火通明,黑沉沉的天都被照亮了大半边。
光影照耀下,湖面上四处都是人,时而潜入水里,时而冒出水面。一群人聚集于此,然而除了时不时响起的哗啦拉水声,再无其他。
夜沉默的可怕,连呼吸声都显得小心翼翼。
左漪的脚步声,突兀的打破了这样的宁静,苏漾转过头来,恰巧与她四目相对。
她下意识反感的拧眉,迅速想到什么,连忙转换表情,但愿她的僵硬,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中,不会被她注意到。
左漪快步走过去,没看到李潜,只好对苏漾道:“姐姐,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刚听闻,就匆匆赶过来了。现在怎么样了?可有结果了?这么多人下水……是…在做什么?怎么没有看到王爷呢?”
苏漾就不待见
她,现在更没什么心情应付,她甚至连张嘴都觉得疲惫,看都没看她,更不要赏赐个眼神。
四周静悄悄的,在她说完这番话后,只剩下无边的风声和尴尬。
左漪差点就要跳脚。
板着张死人脸是在给谁看?
她哪里招她惹她了,从来就没正眼看过她!
活该她死儿子!
左漪碰了一鼻子灰,也懒得再去自讨没趣,她立在一旁,目光四处搜寻,结果在苏漾身后,看到了先前目睹一切的奶娘。
那奶娘恰好也在看她,她微微扬了扬眉,装作若无其事的看向湖面。
奶娘若是个聪明人,就知道这件事已经无形中将她们绑在了一条船上,交待出来她,就是交待出来她自己。
左漪吃准了她什么都没说,不然的话,现在她不会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
她定下心来,胆子大了几分,隐隐觉得,将这件事神不知鬼不觉的瞒过去,好像并不是什么难事。
潜入湖底的士兵,一个个浮出水面,他们如丧考妣,脸上的神情一个比一个难看。
随着时间的推移,左漪生出不安。
按道理不应该啊,两个小家伙掉进湖里,是她亲眼看到的,这片湖不算小也不算大,怎么找了这么久还没找到?
难道尸体还会飞走?
该不会出什么岔子了吧!
这个猜测,让她的心咯噔作响。
她沉默的立着,仔仔细细将整件事情来龙去脉都想了遍,最后肯定以及非常肯定,当时再无旁人。
那么问题来了,尸体呢?
管…管他呢!
只要咬死不承认不知情,普天之下谁又能把她怎么样?
左漪捏紧了拳头,就在这时,湖面上再次浮现出一个人,这人身穿白衣,骤然出水,立刻与周边众人形成鲜明对比。
不管多少次再见他,那张脸永远能够让她心动,更为神奇的是,他与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张狂少年,竟无半分差别。
顶着张过分好看的脸,搭着漫不经心的傲世神情,锋利而危险,像是世间人人想要却又无人能够驾驭的宝剑。
李潜没有找到两个小家伙的踪迹,整个人寒的几乎凝结成冰,他搜寻的结果不如人意,其他士兵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要么是没有掉进湖里,是奶娘在撒谎,要么是掉进了湖里,后又被人救走了,不知所踪。
不管哪种结果,李潜都不想看到。
天底下的父母,一旦发现孩子不见了,
都会往最坏的方向去想,而这种最坏的猜测,将他们折磨的痛不欲生。
他沉着眸,几个跨步从湖中走到岸边。
左漪恍若梦醒,连忙走上去,见他浑身是水,衣服上还挂着水藻,关切而心疼的道:“王爷,您怎么还自己下水去了?让士兵下去不就行了,若是您因此而着凉生病,岂不是得不偿失?”
“本王的亲儿子掉下去了,不应该本王亲自去找吗?”别看他现在浑身滴水,实际上心里头早就烧成了燎原,要说左漪也是个蠢货,不分场合瞎说话,被劈头盖脸的训斥了番,紧张而讪讪的道:“不……不是……妾身是关心则乱,说错了话,妾身也是担心王爷您的身体嘛,谁都没有料到会发生这种事,可既然事情已经…诶,王爷?”
李潜不等她说完,饶过她往前走去,左漪的话堵在喉咙里,压的难受,一团火也反复的烧,偏偏无处发泄。
她暗暗的跺了跺脚,跟了上去,哪想李潜走到那奶娘身前时,二话不说抬脚狠狠的踹在她身上。
“哎哟!”
奶娘应声而倒,身子匍匐,脸更是撞到了地上,磕到了下巴,又硌到了牙齿,满嘴的血,疼的翻来覆去的打滚,嘴里含糊的嗷嗷叫。
“说!”李潜的声音如淬了毒般,惊的人浑身汗毛竖起来:“他们两个到底去哪儿了!不然本王要你的命!”
奶娘吓的僵着身子,立时不敢动弹,脑子缓慢的转了几圈后,呜呜的磕头叫道:“呜呜呜!王爷!他们就掉进湖里面了啊!小小姐抱着小公子,一起掉进去了!老奴亲眼所见!不敢有所欺瞒啊!老奴……咳咳……老奴哪敢拿这件事情作假啊!”
李潜沉默的盯着她,那样的目光,就像是野兽撕裂猎物前,最后的凝视一样。
奶娘嘴角还滴答着血,昂起来头,本欲再说什么,愣是被吓的忘记了。
风似乎停止了,天地万物似乎都静止了。
李潜突然动了,动作迅速极了,在所有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拖着奶娘,将她拽到了湖边。
他毫不留情的一脚踹下去,奶娘掉进湖里,又挣扎着浮上来,然而李潜更快,一手按下去,无视她所有的动作。
湖面上咕嘟咕嘟冒起泡泡,那泡泡声越来越剧烈,然后又趋近于平静。
所有人都目睹了这一幕,无人不胆寒,不害怕。
他们都以为奶娘就要这样
被淹死的时候,李潜将她拉了起来,丢回岸边,吩咐士兵们将她关起来。
“都停了吧。”他揉了揉眉心道:“回去听命令。”
李潜走过来,左漪立刻想迎上去,再次被他无视,他径直奔向苏漾,在黑夜中握住她冷冰冰的手。
他分不清现在什么情绪,复杂而纠结,竟然开始有点庆幸,没有在湖里面找到他们的尸首,要比他预想的好很多。
“人可能还活着。”
这是他的猜测,前提是奶娘没有撒谎。
“在哪里?”苏漾阵脚大乱,问题还是一针见血。
她不关心那些或真或假的猜测,也没有耐心听他冷静的分析为何会有这样的猜测。
她只追求结果,想要答案,既然活着的话,那么在哪里能找到孩子,告诉她,她去找。
李潜语塞。
他看着女人,便感到心痛,短促的叹息后,上前一步,将她抱在怀里,紧紧的拥住。
“你回去睡一觉,我来处理。”他顿了顿,余光瞥了眼被架走的奶娘:“睡醒我就将他们送到你身边来。抱歉……是我没有保护好他。”
苏漾捂住他的嘴,冰凉的手指,带着秋的寒意,她轻轻压了压,缓慢而坚定的摇了摇头。
“你与我一样痛心,所以不必自责。你知道的,我不会怪你,请不要再说这种话。”
夫妻之间不用互相责备,他们本就共担喜怒,有着同样的命脉,不幸的事情已然发生,大可不必手握尖刀刺向最亲密的人。
他们互相了解彼此,永远比对方更清楚,刀往哪里插,才最痛。
“这不是你的错,这只是个不幸,我从不会将所有都推到你身上令你承担,你也不要这样。”
她回抱住他,安抚性的拍了拍。
李潜眼眶热热的。
他人只知道她有多强悍,殊不知她的温柔体现在每一个细节里。
这种温柔,未曾在亲人身上体会过,然而在最爱的身上得到了弥补。
上天从不曾亏欠他。
李潜紧紧绷着下颚,嘴角微微抽搐,他点了点头:“我送你回去。”
“你呢?”
他看着奶娘被带走的方向,慢悠悠的说道:“事发时只有奶娘一个人在身边,为夫要从她的嘴里撬出点东西来。”
李潜将苏漾送回了房间后,看着她躺下,才疾步往外走。
他前脚刚走,后脚圆缺就匆匆而来,将一封信递了过来:“酒楼送过来的,说是非常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