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时分,淅淅沥沥的雨声,显得更加清晰,沈随风保持着方才的动作,时不时的往棋盘上扔一个棋子。
在他身后立着的黑影,整张脸都隐在浓重的夜幕之中,只有低沉的声音,缓缓的响起。
他从李潜离开京城的时候,就一直跟着,路上发生了诸多的事情,因此汇报起来琐碎而缓慢。
偏生沈随风问的认真,在李潜与苏漾的事情上,倒是比正事还要盘问的仔细,如此一来,速度更叫人堪忧。
等差不多将大大小小的事情说完,已经是凌晨时分。
沈随风眉眼低垂,流露出几分疲态。
“哦。”他轻笑了声,口吻非常从容,但语气难掩失落与嫉妒:“他们夫妻倒是情谊深长。”
黑影干巴巴的站着,不知说什么好。
他是沈随风的心腹,从小就跟着他,自然知道他与苏漾的那一段过往。
当年沈随风对苏漾掏心掏肺,他是都看在眼里的,实不相瞒,他那时候,当真以为他们两个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谁料到后来,不幸降临了,沈随风出了意外,一躺就是好几年,再后来,圣上下旨,苏漾成了别人的王妃。
世事总是弄人。
这一段年少时候的深情,就这样辗转丢失在岁月的长河里,怎能不
叫人唏嘘不叫人遗憾呢?
若是沈随风早知道醒来是这样的场景,他想,他大概宁愿选择沉睡下去。
他还爱着苏漾,而苏漾早已心属李潜。
其实人心最不靠谱,是会变化的,他成了那样,沈家又找苏漾闹了好大一场,早已注定了二人的不可能。
可惜沈随风看不开。
他如果早点放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他总是不厌其烦的打听他们的事情,得知他们恩爱,又黯然神伤。
就连作为心腹的他,在很多时候,都不由得心疼他。
何必呢?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虽然说苏小将军那样的女人,天下可能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可日子嘛……又不是全靠爱情支撑着才能过下去。
找个看得顺眼的,温柔贤惠的,睁眼闭眼间,这一辈子便走到了头儿。
天底下大多数相依为命的夫妻,不都是这样的吗?谁还总没事去计较什么爱与不爱的,那不是闲扯淡呢吗?
有爱又不能当吃当喝的。
像他这样,孤家寡人,不也挺逍遥自在的吗?
黑影胡思乱想着,余光瞥了眼垂头丧气的男人,他单手撑着腮,指尖捏着的黑色棋子,怎么都落不下去。
他似乎是在思索着下一步走哪里,又似乎神思早就飘
到了不知哪里去。
“公子。”黑影嘴巴动了动,说道:“苏小将军已经嫁人了,而且她现在怀上了身孕,瞧着王爷对她的爱护劲儿,请恕属下多言,您不如不要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
“不切实际的?”沈随风转过头来,大概是在榻上躺的时间太久了,他的皮肤白的发光,在这样阴雨连绵的夜色里,越发显得出挑:“丘川,我从不做无法实现的梦。她嫁人了如何,怀了身孕了又如何,她本来便该是我的,李潜爱惜她?难道我就不爱惜她?我所想的,只不过是夺回她罢了。”
“可……”叫丘川的黑影,身子往后挪了挪。
外面的雨丝斜斜的,落在他的肩头,很快湿了一片。
他几次三番欲言又止,终是忍不住的道:“公子,您若执意这样做,是会得罪王爷的,王爷现在的势头……”
李潜的布局筹谋之下,将李知推向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座位。
李知作为当今圣上,对他格外重视,毫不夸张的说,他虽然身为王爷,然而却是实打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即便在之前,他还是那个疯子的时候,和他抢东西都要先掂量掂量自己,更不要提现在,和他抢心尖上的女人,无异于自寻死路。
丘川郑重其
事的提醒他:“这件事属下认为不妥,况且,若是让沈大人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谁说争夺就一定要光明正大的?”沈随风睥睨着望过来::“方法千千万,我何必要选那种注定以卵击石的法子?王爷和王妃此番去江南修葺堤坝,这件差事委实危险,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万一碰上意外,他不小心死了呢?”
“公子!”丘川大惊。
“怎么?”沈随风朝他挑挑眉:“凡事皆有可能,你何必这般大惊小怪。”
“这件事太过冒险。”丘川提醒他:“王爷现在备受重视,他若出了任何事,朝廷都不会善罢甘休。”
“意外便是意外,就算不善罢甘休还能如何?”沈随风似乎终于下定决心,将手中的黑色棋子重重的压在棋面上,淅沥沥的雨声仿若突然消失,只有那一声清脆的铿声,敲打着两个人的耳膜。
丘川脸都变了颜色,他知道沈随风并不像是表面上的那般文弱,他是沈家的独子,是将来要继承沈家家业的,定是有魄力与心机的。
可……
他要算计的人,是李潜啊!
李潜是什么角色,蛰伏六年,拖着残破的身子,绝地反弹,硬是单枪匹马的将坐了几十年皇位的人耍的团团转!
他将充满
豺狼虎豹的皇室子弟,都轻易的玩弄于股掌之中,足可见其不凡的心智与缜密的思维。
倒不是丘川对沈随风没有自信,而是为了那么一个心里装着别的男人的女人,实在不值得。
“公子。”丘川忽然跪了下来,他剧烈的动作,只换来男人平静的一瞥:“做什么?”
“请您三思。”
“我正是因为三思,所以才暂时没有动作。”沈随风示意他起来,丘川还想继续坚持,对上那双斯文平静的眸子,忽而噤声。
眼睛还是那双眼睛,甚至他嘴角挂着清浅的笑,可不知为什么,他敏锐的察觉到,平静表面下翻滚着的怒火。
他垂下了视线,绷着声音道:“公子,切勿轻举妄动。”
“自然不会。”沈随风捻了捻手指,幽幽出声,似乎是在对他说,又似乎是在对自己说:“他那样警惕的人,若要动手,势必一击必中,否则便很难会成功。我还没有想到绝佳的法子,你先回去继续盯着他们吧,有什么消息,再飞书传给我。”
“是。”丘川点点头:“公子,若是您执意对王爷下手,倘若真的事成了,你又如何面对苏小将军呢?”
“这不是你需要担心的事情。”沈随风没心情再下棋,长袖拂过棋盘,冷冷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