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雨一直下到黄昏时分,才有转小的趋势,众人在小亭子里等了许久,归途坎坷,到府上的时候已是深夜。
李潜坠河受伤的消息次日一大早就传了出去。
他没再像往常一样,日日去河堤监督,而是对外宣称留在府上养伤。
以前忙碌的时候,他总是没时间陪苏漾,现下有了空,本以为会形影不离的跟着她,结果苏漾一大早醒来,床边就没看到他。
她问沉香,被告知说有客来访,李潜正在书房商议正事。
苏漾并不是那种粘人的性子,虽说怀了身孕后,的确比往常更粘人些,可那主要是因为她整日除了养胎无所事事。
知晓他公务繁忙,就由了他去。
只不过一直到中午吃饭时,苏漾还没瞧见李潜,再打听,得知依然是在书房。
“这么忙?”她好奇不已。
沉香轻咳了声:“都知道大人受了伤,所以来慰问的人多了些。”
苏漾惊讶,当初他们在京城的时候,李潜身为王爷受伤生病什么的,都不见被如此的关切。
夀春城的百姓,委实过于热情了些!
沉香说完,见她脸上写着的表情,捂着唇低低的笑着继续道:“而且,夫人啊,这次来看大人的,一个个都带了厚礼过来
!”
“厚礼?”苏漾捕捉住了她话中的重点,略带欣喜的说。
要知道,沉香在王府操持工作已有些时日,可以说得上是什么奇珍异宝都见过,皇上赏赐的在丰厚的奖赏,见到也会面不改色。
她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在区区夀春城夸张的用上厚礼一词,可见送来的宝贝,的确应难以想象。
苏漾张大了嘴巴,情绪染上些许兴奋,她索性坐直了身子,打听道:“都有什么宝贝?”
“那奴婢可叫不上名来。反正瞧着珠光宝气的,一看就价值不菲,有很多奴婢都是第一次见呢。那些来送礼的小厮一个个小心翼翼,驮着的东西仿佛就是他们的身家性命,你说,能不贵重吗?”
“这我可得瞧瞧了。”苏漾夹了一筷子菜,一改方才的态度:“既然大人在忙着收礼,那咱们就先用饭吧,大人不需要吃饭,还是先收礼重要。”
“……”
府邸的大门,整天都没消停,夀春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找着各种各样的理由寻上门来求见。
李潜身残志坚,拖着不大方便的腿脚,硬生生迎来送往,收了整整一天的礼。
等到了晚上,他实在是觉得有些许疲惫,才叫人把大门关上。
他在书房待了几乎一
天,连饭都没怎么好好用过,最重要的是,因着这些破事,他有些时间没见苏漾了,想的有点紧。
他准备提步去寻那个心尖上的美人,没想到,这个时候书房门被推开,探进来一张明媚的笑脸。
“李潜。”她叫他的名字,简单的两个字,从她唇齿间流露出来,总觉得多了几分撒娇的意味:“我要进来咯。”
不等他回话,她已经拎着饭盒走进,仿佛刚才的询问,只不过是走一个过场似的。
她肚子已经很大了,身材因此越发圆润丰腴
李潜,忙将不安分的视线收回来,只盯着女人笑意盈盈的脸看。
他注意到她拎着的饭盒,并未阻止,等她靠近后一一将饭菜摆上桌子,才拉着她一起坐下:“夫人是特意给为夫送饭的?”
“不然呢?”苏漾关心的道:“听闻夫君收了一天的贿赂,想着你应该是饿了,所以我便来了。”
李潜闻言笑出声,赞同的道:“确实是,上次筹钱他们都觉得不过瘾,抓住这次机会,便各种大肆送礼,为夫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所以说,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活着是不辛苦的,你看,就连贪官,居然都这么辛苦,收礼收到手软,收到废寝忘食饿肚子。”苏漾开
始胡诌。
李潜更乐了,畅快的笑声,充斥着整个房间。
他被她喂了口菜,想了想,接着说:“为夫今天收礼收到怀疑人生。”
苏漾一顿,旋即了然的笑出来:“是不是忽然发现,当个贪官也挺快活的?
“是啊!”李潜无限感慨:“这么多的好东西,就连为夫身在皇室多年,都鲜少见过。夫人,实不相瞒,收礼的感觉太好了,被人闭着眼睛拍马屁奉承的感觉也太好了,怪不得那么多人要当贪官。”
“哈哈哈哈。”苏漾拿饭菜塞住他的嘴巴,嗔怒的瞪了他一眼:“这念头你想想便作罢,如今你的身份特殊,与圣上的关系尚不明了,做什么都会有人盯着,一不小心便会落人把柄,别说你做错了什么,便是你没做错,都很难保证不会有人挑毛病。咱们以后要想安安稳稳的,除了把事办好,还要老实本分些。”
李潜扯了扯唇角,发出低低的一声嗤笑。
老实本分?
他从来都不是那种人,苏漾更不是。
若坐在皇位上的不是李知,他大可不必像如今这样,只一切凭了自己心意,苏漾更不必为了他,说出这种话来,她所在意的,无非是他与李知身上流着的相同的血脉,不忍看他们关系
尖锐至不可挽回的地步而已。
李潜怎么不懂她的良苦用心?
他舌尖舔了舔牙,终是应了声:“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为夫一向乖巧,都听你的。”
这个夜晚有点长,屋外小雨绵绵,屋内低低絮语。
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此刻也同样的下着雨,不同的是,在一座庭院的长廊下,只有一名斯文儒雅的男子正在与自己对弈。
黑暗中有什么阴影飞快的闪过,几乎悄无声息的落在他身后。
男子连眸色都没有一点波澜,他纤长的手指,将捏着的黑色棋子落在棋盘上,问话时,声音里染着几分笑意。
“说吧。”他开门见山的问:“李潜去哪儿了?”
“王爷那日偷偷离开京城,小人小心翼翼跟随,发现他们去了夀春。”
“夀春?”沈随风啧了声:“是钱序修葺堤坝的那个夀春?”
“正是。”那道阴影在灯光的拉扯下,影子越发的修长,他下一句道:“不过,钱序大人并未去夀春,去的反而是王爷,且……王爷用的是钱大人的名字。”
“哦?”沈随风搓了搓捏在手中的棋子:“还有这等趣事?他取代钱大人,看来那边的动静,都和他脱不了关系。他在那边都做了什,你且细细与我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