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爽的夜风带着水汽从河面吹来,李定安的心里头却像是烧了把火,他越走越快,等到那几人跟前时,仍剧烈的喘息着。
“李大人这么着急想瞧见我们吗?”他们笑嘻嘻的说着,李定安笑不出来。
他回头看了眼被抛在身后的李潜,眸中情绪复杂,转过身时,收敛起仅存的温柔,冷冷开口询问:“你们怎么来了?”
“李大人这话说的!咱们为什么过来,您还不清楚吗?”有人嗤笑了声。
黑暗中走上前一个男子,他身量不算很高,中等身材,看不真切他的面容,不过那双眼睛,在河边渔火的照耀下,显得越发精明。
李定安认出,这是夀春城里有名的乡绅,名叫杜智多。
杜家在夀春城有头有脸,祖上是做死人生意的,着实发了不少横财,毕竟这个地方,以前隔个年都要淹上一淹。
后来到了杜智多父亲这辈,觉得死人生意晦气,便想着要转行,从做阴人的买卖,变成了做活人的买卖,开始倒腾粮食。
杜智多的父亲脑袋瓜管用,适逢粮食丰收的年份,低价收进粮食,趁着哪一年粮食紧俏,收成不好,再高价卖出之前收来的粮。
这种生
意虽然不太道德,但大越律法却是允许的,说来也巧,杜家运气的确不错,转行不过一年,生意做得如火如荼。
杜家渐渐成了有名的乡绅之一。
杜智多比其他的父亲来,虽然脑袋瓜不太灵光,但是特别会做人,很是擅长搞交际。
夀春城大到青天老爷,小到店铺掌柜,没有他不认识的,没有他搞不定的人。
李定安还记得,自己刚刚到夀春走马上任时,就是在杜智多的多番引荐下,快速的与当地有影响力的人物建立起关系。
这样的人十分油腻世故。
俗话说,商人重利,无利不起早,一点都没错,杜智多处处与他结交,无非是为了自己日后的方便。
李定安当时便预感到,对方的结交带着目的性,随着他在这里做官的年限越久,越能感受到来自当地乡绅势力的钳制掣肘。
他们表面上拥护自己,实际上只要他稍微触犯了他们的丁点利益,他们就会不遗余力的把事情给搅黄。
然而这些事情中,有很多都是惠及百姓的。
李定安在夀春城根基不深,无法与他们抗衡,所以往往不了了之,说心里没有气是不可能的。
他对他们的确称不上喜欢。
这次在得知朝廷会派命官来监督修葺堤坝时,他们便表现的异常热情。
李定安哪能猜不到他们的心思,无非是与朝廷命官打好交道,好套取些有用的信息,最终目的是看看能否从中得到些许好处。
他们心中在想什么,他心中一清二楚。
这种做派不是一次两次了。
今天早上他收拾完毕,准备出城迎接钱大人的时候,一开府门,便见他们成群结队的在等着他,硬是笑嘻嘻的跟了过来。
钱大人模样生的俊俏冷冽,周身环绕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叫人不太好亲近,故而白天他们并没有什么机会。
谁知道仍不死心,居然还等到了现在!
李定安扯了扯嘴皮子:“杜老板心思通透,您想什么,本官怎么知道?”
“李大人谦虚了,您可是科举考试中的佼佼者,鄙人那点小心思,在您面前算的了什么呀?害,咱们两个都如此熟识了,说话也不必兜圈子了,这不是瞧着钱大人舟车劳顿,来夀春城为咱们百姓辛劳付出嘛,所以鄙人和几个乡绅一同商量着,在春风楼里点了一桌酒菜,特意给钱大人接风洗尘的!”
他朝着他挤眉弄眼,口吻却十分真诚:“
还劳烦李大人代为传话?”
“你们……”李定安蹙眉,不悦的道:“钱大人不是你们认为的那种人。”
“李大人您这是说的哪里跟哪里啊?”杜智多摇头叹气道:“咱们真的没想做什么,那钱大人是朝廷命官,是来给夀春城百姓们活路的,自然是高风亮节,两袖清风之人,我等实在心生敬佩与敬仰,重新修葺堤坝一事,关乎全城百姓的生死,更关乎我们夀春城将来的发展,这是与每个人息息相关的事情,我们这场接风洗尘宴,是替全城百姓们请的,真的只为表示感谢。”
“那就等事情成了之后再感谢也不迟。”李定安婉拒道:“钱大人辛苦了,从来到城中到现在都没休息,想必是累了。不如就让他先回去歇着吧。”
“是!”杜智多立刻点头:“是该歇着!钱大人可不能累到!这可是咱们夀春城未来的大恩人啊!那要不这样,李大人,您代为传话,看看钱大人什么时候得空,与咱们都聚一聚,也好叫咱们表表心意!这段时间钱大人肯定要留在夀春的,说不定有什么用得着咱们的地方……提前认识认识,以后做起事来也方便些许,李大人,您说
是不是?”
他一顿点头哈腰,不卑不亢的说完这番话,抬头一看,对面不知何时,有道人影已经到了跟前。
杜智多是个人精,心思转得快,忙一本正经的恭敬开口道:“是钱大人吧?鄙人杜智多,是夀春城的小老百姓,呵呵,刚才鄙人说的那番话,想必您也听到了些许,不知道钱大人意下如何?”
“本官倒觉得不错。”李潜一改薄凉的口吻,慵懒的语调,让此刻的他多出几分纨绔与恣意:“本官正有此意,想着与当地的乡绅认识认识,没想到你们与本官心有灵犀,想到一处去了。”
杜智多大喜:“那钱大人您看,是今天就去坐一坐,好让咱们表表谢意呢,还是再另外挑个日子?”
“择日不如撞日,便今天好了。”李潜轻笑了声,口吻中带着几分调侃的亲昵:“不知几位可方便?”
“方便方便!当然是方便的!”杜智多松了口气,精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他侧身让开道路,微微弯腰颔首道:“钱大人您请。”
“好。”
李潜的长相与气质极具迷惑性,他将纨绔与不羁浪荡展现的淋漓尽致,这叫杜智多等人一个个都稍稍放下了高悬的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