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琅换了衣服进宫,一脚踏进御书房,就看见一身玄衣的慕君染坐在那里。
他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上前,拱手弯腰,“臣,参加皇上。”
坐在龙案后的元帝看向躬身行礼的沈琅,低沉开口:“起来吧。”
“谢皇上。”
待他站直了身子,元帝出声问道:“这大热天的,沈相进宫来有什么事?”
沈琅拱手道:“回皇上,这六月酷暑,已经一个多月未有雨水,臣担心北周一些地方县城会出现干旱灾事,特意进宫向皇上禀报,好让皇上您下令准备。”
话落,高高在上的元帝忽然低笑出声,“没想到沈相你与宁王还是心有灵犀,竟然都想到了此事。”
他说着,将目光投向坐在一旁的慕君染,眼底的情绪让人窥不见。沈琅闻言微怔,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坐在那里风雨不动的慕君染,立刻收回目光,恭敬回道:“臣身为百官之首,一国之相,是皇上赏识看重,臣也该一心为皇上为北周着想。宁王殿下深受帝恩,也是念着北周,臣能与宁王殿下想到一处,也是缘分。”
慕君染目不斜视,听着耳边沈琅表忠心的话,深沉的眸子没有片
刻波动。
元帝威严的脸上带了点笑意,明显是被沈琅这番话给取悦到了,“沈爱卿言之有理。既然如此,朕会派人前去各地查看干旱一事,若是发现情况,立刻救灾,爱卿放心便是。”
沈琅撩袍跪了下去,俯首沉声道:“皇上万岁。若皇上无事,臣便先行告退了?”
元帝制止了他,“别急,沈爱卿顶着大热天的进宫,想必渴了,去偏殿喝杯解暑茶坐一会儿,再出宫也不迟。”
元帝的这奇怪的举动,让沈琅心中不解,暗暗警惕,面上恭敬的谢恩,随引路太监往偏殿去了。
刚在偏殿落坐没多久,就有宫女端着解暑茶来了。
沈琅端起解暑的茶,送到嘴边,心底思索元帝为何这么做。
他侍奉帝王已久,当今的性子可不是个会怜惜臣子热不热,渴不渴的人。
沈琅在偏殿绞尽脑汁猜测元帝的用意,正殿,再沈琅离开后,元帝屏退了殿内伺候的宫人,屋里独留下他与慕君染二人。
殿内摆放的冰盆散发着冷气,比外面的酷热凉上许多。
空气安静地能听见冰块融化的声音。
两人都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谁也没有开口。
在这静
谧诡异的气氛越来越沉时,龙案后的元帝终于开了尊口。
“你与沈相还真的是颇有缘分,干旱的事也都能想到一块儿。”
对于他的话,慕君染只是以沉默来回答。
元帝见他不答,也不纠结于此,而是换了一个话题。
“此事,阿染觉得派何人前去调查干旱一事,比较稳妥?”
话落,他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的撇去水面上的浮叶,轻啜一口。
慕君染闻言,神色不动,沉声道:“臣常年在关外,如今回京时日不久,对朝中各位大人的事并不清楚,这派何人前去,皇上您自己心中比臣清楚。”
元帝见他脸色如常,姿态放的恭敬顺从,薄唇噙着一抹不明的笑意,“那不知,朕派你前去如何?”
话落,慕君染微愣,却也只是一瞬的事,很快又恢复如常,敛下眼睫,从椅子上起身,跪在地上,垂首道:“能为皇上分忧,是臣之幸。”
元帝看着底下那个被众人称做阎罗战神的男人,此刻恭敬的跪在那里,将他高傲的头颅垂下,他漆黑的眸子里浮现出愉悦的神色,唇边的弧度扩大几分,“好了,你先回去吧。”
“是。”慕君染起来,
转身退了出去。
元帝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唤了海全进来,让人送偏殿的沈琅出宫。
沈琅出了宫门,都未猜想到元帝的意思,也就作罢了。
他坐上马车,往府里去,还没走多远,就被人叫停住。
沈琅撩开车窗帘,就见在他的前边停着慕君染的马车,他疑惑不解之际,从前边向他这里走过来一个人。
扶一向沈琅行了一礼,道:“沈相,我家王爷有事邀请您去王府一趟,不知沈相可有有空闲。”
慕君染相邀,沈琅不敢不应,“王爷相邀,是微臣的荣幸。”
扶一得了他的话,回到马车上,与慕君染说了。
然后,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往宁王府去。
宫里,元帝垂首批阅奏折,海全领着一个小宫女端着新泡的茶进来,替换了原先的那一杯。
“你觉得今日这事,宁王与沈相可有关系?”元帝头也不抬的说道。
站在他身边,为他研墨的海全听罢,脸上带着笑,心底思衬着回道:“回皇上,这个老奴哪里知道,不过这宁王殿下也才刚回京不久,平日里也没听说过他与沈相走得近,今日的事,想必是巧合。”
“……巧合?”
元帝低喃了一声。
海公看了看他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道:“宁王殿下怎么说也是皇上您与北周的臣子,他又是宁威侯的儿子,骨子里也有宁威侯的几分忧民忧国的意识,想到干旱的事,许是不足为其。”
元帝听到他话里那个熟悉的称呼,提笔的动作一顿,而后将笔放下,身子往后微倾,靠在了椅背上,双目望着华丽的屋顶,漆黑无波的眸子有了涟漪。
“宁威侯心怀天下,阿染虽然是他的儿子,可是终究与他不同。”
这话说的意味深长,海全可不敢接。
只是默然无声。
元帝其实许久未想起那个人了,久到他自己以为自己已经将他忘记了,可是当海全提起他的称号,他脑海里第一时间便浮现了那张熟悉到骨子的面容。
那张与慕君染相似六分的脸。
他抬手,覆上了自己的脸,将眼睛轻轻的阖上。
将心底的那些蠢蠢欲动的东西竭力的压制下去。
良久之后,海全才听到耳边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海全,今晚摆驾留华宫吧。朕许久未曾去见他了,也不知道他怪不怪朕……”
海公不敢说,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只好缄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