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啊?”
大半日后,两人已经彻底出了林子。然而四野空旷,凄神寒骨。
无端端的让人生出一种阴森感。
孟衍皱了皱眉,他征战在外的时间比在京城的时间多。
何况这附近,他确实是陌生。
只能凭记忆,依稀记得,坠崖的方向附近,似乎是承德门。
离太子离宫不远。
出去后,便再也没机会见到她了罢?
说来奇怪,他将她当成以巫蛊术魅惑太子的红颜祸水。按以往的脾气,这几日在山谷里,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人解决了是最好不过。
出去后,甚至没人可以挑出丁点儿错处,他那侄儿也怀疑不到他身上来。
然而他不仅没有那么做,反而仔细的照顾着她。
杀伐果决的摄政王殿下一时有些茫然,头一回分不清自己的心思。
不过此后,她回她的深宫大院,他在他的庙宇朝堂,想来不会再有更多交集了。
想到这里,不知为何,心底有些怅然。
沿溪行了五六里,两个仿佛过成了野人的,终于遇上了一丝人烟。
是位打樵的老叟,两担柴禾压在他那精瘦的身子骨上,吱呀吱呀的颤。让人怀疑,下一刻这具身子
骨便要瘫了似得。
但对于秦楚人而言,这老叟此刻宛如浑身上下散发着圣光的仙人。
山路坎坷难行,她吃得练舞的苦,却吃不得这般苦楚,脚下想来早生了水泡。
念及已经拖累孟衍良久,不敢吭声,强撑着而已。
好不容易看到了人,岂不是说明,马上就能脱离这等苦海了?
当即顾不得其他,千回百转的唤了一声:“老丈且慢——”
老叟一惊。
试想,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里,一个人孤零零的走着,忽的冒出娇滴滴的能掐出水来的一声。
谁想到的会不是那些个吃人血肉的山魅精怪?
老叟一辈子都在这山沟沟里打樵,自小时起便听得老人们说了许多精怪故事。
年轻时上山时时惴惴,生怕遇上了个女妖精要了他的命去。
说不得心里亦有几许期待。
然而终究没有。
他老头子鳏夫一个,与那些精魅故事扯不上干系。
此刻激灵灵一声,老叟一颤,心底竟想到:莫不是山里的妖精好这口?
怀着诡异的兴奋极害怕,老叟颤巍巍的转过身来。
表情一时有些茫然不能自控。
女妖精当真是美得跟村口说书先生说的一
般,柔弱无骨,娇嫩似水。那眼儿含波,一眼能要了人的魂儿去。
且不说那不点而红的朱唇,微微张着,充满了期待和欣喜的模样。
只是,女妖精怎的一身狼藉,脏的像是刚从泥堆里捞出来似得?
更让老丈一个激灵的,是女妖精边上还有个玄衣的男子,剑眉星目,冷冽的像是山里头千年捂不化的冰。
轻飘飘的一眼,教他腿肚子发颤。
老丈咽了口唾沫,心道,这年头山里的女妖精出门觅食都兴带个男妖精?
只见男妖精一身凛凛冰霜朝他走了过来,老丈哆嗦着要往后退。
男妖精竟朝他作了个揖,嗓音朗润如玉石相击,煞是好听。
“老丈,我们兄妹二人遭歹人陷害,不慎坠入此间,迷了道路。敢问老丈,此地何处?”
哦,不是妖精啊。
老丈心底叹了口气,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
山里人到底淳朴,老丈没失落多久,便乐呵呵道:“近来匪类确是猖獗,贵人受苦了。此去往前十里许,便是老朽的家了。贵人不嫌弃,不如去坐一坐,歇一歇?”
“那便麻烦老丈了。”
摄政王殿下根正苗红的好青年,主动担
上了老叟的两捆柴禾。老叟乐得咧了嘴,便露出缺了两颗门牙的光景。
絮絮叨叨的同他们说话。
“这山偏哩,村里的年轻人都不乐意来。贵人们是从哪里落下来的啊?”
秦楚人还未开口,孟衍便淡淡道:“被歹人赶得急了,没来得及瞧周边是什么地方。”
他们是在回宫的路上遇刺的,虽说这老叟左看右看也不是“有心人”的模样,但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噢,这样啊。不碍事的,老朽回村,叫上几个年轻人,送贵人们到镇上,打听打听,便能回去了。”
孟衍笑得滴水不漏:“那可真是多谢老丈了。”
似不经意的,孟衍问起了民生。
自来那些个“微服私访”的官啊君啊的,看到的往往也就是表面上的浮华,盛世太平。
真正的民生多艰,来自于这些一辈子都进不了一趟京城,见不到一次达官贵人的平民百姓。
老丈乐呵呵的说得乐观,孟衍却听得眉峰越皱越紧。
近年来天灾人祸不断,再加上此前被有心之人推波助澜的盛世将倾之谣言,民间明里暗里,早乱了。
最最底层的百姓,是连那些茶余饭后的谈资
都没资格去谈论的。
因为能吃饱,能活下去,才能去闲谈。他们连此都尚且做不到。
这些事儿,秦楚人是插不上话的,闲的无聊了,便扯了路边的叶子,试着吹了吹,调子竟还不错。
便眯着眼,笑吟吟的吹着没有章法的小曲儿。
孟衍回头瞧了她一眼。然后被烫到一般,猛的回过头。
那眯着眼,笑得有些小窃喜,露出了小虎牙的模样。
真真是,美好到让他恨不得揉碎了藏进心底里去。
干咳了咳,同老叟扯开话题:“老丈,这附近近日可有什么陌生人往来?行为鬼祟。”
他还不知道那些刺客是谁派来的,那般明白直接的要置他于死地。
只是他坠了崖,按理来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幕后之人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他和秦楚人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出了林子,若是刺客还在找他们,那简直就是把自己当成了活靶子送到人家面前。
热情的同人家招呼:“兄弟,我这落了一次崖没死,你再来一次呗。”
若是只有他一个人,他自是不会这般鲁莽茫然。
但是……他看了眼弱柳扶风,纤纤玉立的女子。
罢了,小心些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