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岚放下心后看到床上的花舫,眉头再次蹙起,握住苏卿卿的手旧事重提,“小姐,小少爷虽然是小孩,但你也不能和他同床共枕。”
母亲在苏卿卿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她,这些话从来没人和她说起过,她知道男女有别,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但花舫不过一个孩子,她不明白这有何不妥。
“为什么呀?”软软糯糯的声音里充满疑惑和不解。
苏卿卿张大眼睛,歪着头,一脸茫然,像一个懵懂的孩子,单纯而不世故。
小岚有些无奈,突然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她郑重道:“男女七岁不同席,更何况是同床共枕?这要是传出去,小姐的名声就毁了!”
她之前一直以为苏卿卿说什么也要让大家坐在一起吃饭是因为任性,原来她压根什么都不知道……
苏卿卿眨了眨眼睛,还是有些不明白,她觉得世人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一些,七岁的孩子能明白什么?
想想她七岁的时候,除了学习就是粘着父亲要他讲故事,要不然就是哭着喊着要找母亲,再不然就是和丫鬟们嬉笑打闹。
“什么为什么呀?”小岚被她问懵了。
“为什么男女七岁不能同席?七岁的时候能明白什么?可能连什么是
女子什么是男子都不知道,吃一顿饭而已,又不会吃出男女之情,何况,七岁的孩子,懂什么是男女之情吗?”
苏卿卿屈起膝盖,双手托腮,“阿舫也不过才六七岁,你觉得他懂这些吗?再说了——”
被点名的花舫备受煎熬,他当然懂啦,他都十六岁了,和你一样大啊。花舫有些欲哭无泪,没料到迷药对普通人居然有副作用,听到她看不见时他差点吓死了,幸好只是虚惊一场,如果不是出此意外,他也该醒了。
现在只能忍耐到苏卿卿恢复视力,他才好名正言顺清醒过来。
小岚被苏卿卿一番话绕得头晕,她摆摆手打断苏卿卿的喋喋不休,“等下等下,你哪来这么多问题?”小岚有些哭笑不得,一把拉过玉禾救场,“玉禾,男女七岁不能同席这事你也知道吧?”
玉禾点头,这些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教过,她轻声说道:“奴婢知道。”
小岚得意起来,又转头去问杨清和杨钰,“你们也知道吧?”怕他们不配合,她眨眨眼睛示意,为了小姐的名声,就算不知道也要装作知道!
杨钰笑,双手环胸,“我自然知道,但和我有什么关系?”他愿意和谁同席就和谁同席,谁管得
着?唯一有资格管他的哥哥更是从没将这些规矩放在眼里过。
苏卿卿侧耳,含了三分笑意的声音传来,脑海中顿时浮现杨钰似笑非笑的眼睛,虽然不喜欢他这个倨傲不屑的表情,但她对他的话深以为然,附和道:“就是嘛,不过吃一顿饭而已,我和杨钰同席这么久,也没见我喜欢上他呀。”
呃,不过,他倒是喜欢上玉禾了……
这么说,世人的话还是有点道理的?
苏卿卿又迷茫了。
两人难得同统一阵线,小岚顿觉招架不住,正想怎么转圜,大门被用力推开,冷风顿时灌了进来,苏卿卿打了个哆嗦,抱紧被子。
苏德阳铁青着一张脸,大步走进来。
小岚和玉禾顿时乱作一团,苏卿卿身上还穿着夜行衣,她们一边催促苏卿卿躺下,拿被子把她包得严严实实的,一边抱起花舫,想把他藏起来——“不用藏了,我都看到了。”苏德阳冷哼一声,双手背在身后,居高临下看着他们,双眸微眯,凌厉而冰冷。
小岚和玉禾连忙跪下,“给老爷请安。”
“爹爹,你怎么来了?”苏卿卿侧头,笑得有些讨好。
苏德阳挥挥手,让她们起来,他几步走到床边坐下,“我再不来,明天丞
相府就该沦为笑柄了!”
果然是为了这件事而来,杨钰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苏卿卿觉得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为什么会沦为笑柄?”
“你都要和男人同床共枕了还不叫沦为笑柄吗?”苏德阳的声音陡然阴沉下来,有些恨铁不成钢!
苏卿卿有些窘,“爹爹!他还只是个孩子!”
“我知道他还只是个孩子,可他到底是个男的,世人只在乎性别,哪管你年龄大小?这是教养问题,而不是简单的男女关系,你明白吗?”
“可是……”
“没有可是!”苏德阳厉声打断女儿的话,见她委屈地咬住下嘴唇,乌溜溜的大眼睛里蒙着一层水雾,他的声音不自觉软了下来,“卿卿啊,你觉得他还小,你们之间光明磊落,可是外人不会这么觉得,他们会认为你没有礼义廉耻……”
这四个字对女孩子的名声伤害究竟有多大,她不会不知道。因为败坏了名声而被送入家庙常伴青灯古佛的少女不知凡几,就算是达官贵人家的千金大小姐也不能幸免,毕竟,谁也不想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一辈子。
有时候,流言蜚语比利剑更容易伤人。
苏卿卿似懂非懂地点头,虽然心中还是十分不以为然。她
并不觉得和杨清、杨钰一同用膳有何不妥,也不觉得和花舫一个孩子凑合一晚上有何不对。
但她明白,父亲是对的,世道如此,人心凉薄,更何况,她是丞相苏德阳的女儿,多少人巴不得她赶紧出事。
苏德阳欣慰地长叹一口气,这些事本应该由母亲告诉女儿……他到底还是亏欠了她们母女太多!他怜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卿卿啊,等这个冬天过去,我陪你一起去看你母亲好不好?”
苏卿卿怔了怔,“真的?”
苏德阳这才发现她的双眸黯淡无光,他下意识蹙眉,“真的,爹爹这次决不食言。”
他之前一直害怕面对妻子失望的眼神,而如今,他想用余生好好补偿她们母女俩!
他下定了决心,却没有等来下一个花开的季节,他答应苏卿卿的事,终究没有做到……
苏卿卿刹那间笑了,像尘埃里开出的花,一世芳华,灿烂而夺目,“好啊,我等你。”
我等你,不曾料到等来了一场惨烈的骗局,她是唯一的过客,却是伤得最深的人!
苏德阳的目光在她的笑容里一点一点变凉,“你的眼睛怎么了?”
他在她眸底看不见丝毫的光,即使她笑得再灿烂,眼底也是晦暗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