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璃不愿这样阴狠地与他争吵。上一次,她这样对他说话,是在前世的大厦顶层,她懊悔前世没有听他辩解,眼前却如前世那一幕一样,她实在无法相信他是无辜的。
如此精明睿智的男子,又有御风堂耳目暗中帮着他,天下风吹草动都被他尽收眼底,更何况盯着苏家的暗人如此扎心扎眼。
她不怕被休,也不怕被嫌弃,可她一心为善事,一心帮他,一心为大周,却被如此刁难埋汰,凭什么?!
她的心没有那么宽,她也不是没脸没皮的女子,若肚子里没有这拖油瓶,她早就带着两个孩子一走了之,也好让他和他的宇文皇族一辈子清净。
可她却带不走自己年迈的祖母,带不走父亲和他的十万精兵,她还有那么多学徒,还有那么多学堂,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需要做。
她不能被打垮!也没有人能把她一手建起的东西毁掉!哪怕她孤军奋战,也要把那些企图搬倒她的人打得无还手之力!
所以,刻不容缓,她一出宫,便把那些人所谓血统尊贵的官员们的嫡系子女从学堂中赶了出来,免得玷污了人家的高贵的三观。
她倒是要看看,那些所谓高贵的人,能让他们的子女去什么高贵的学堂。
清璃心里是想痛快了,却盯着眼前的黑暗,良久没有听到宇文恒的声音,忍不住咬牙切齿地踹出一脚,却不知自己踹在了哪儿,听到一声闷哼,又恨自己没力气把他踹残废。
“皇上可求死自裁,为何不能惩治几个恶人?哑巴了?!”
宇文恒气结叹了口气,这丫头真真是不知刚才的一脚踹在哪儿了,还是装傻呢?!他在黑暗里疼得闷出了一身冷汗,声音也不仅扭曲。
“朕答应过的一定要给你幸福,怎会任人欺负你和苏家。”
“你是答应过,可你何时做到过?你和那些人一起
欺负我!”
“朕刚才都把刀给你了,忍你处置,你还想要朕怎么样?不瞒你,其实朕早就想处置那些人的,是岳父不准的!”
他忍着痛挪近她,伸手要环过她的肩,被她凶巴巴地打开,还是霸道地强硬将她困锁在怀里。
“苏清璃,你要杀朕都可以,朕不怕死,可你得体谅朕。朕堂堂一个皇帝,当一个好女婿容易么?”
清璃顿时无语。婆媳共处的睿智她是没有,不过,爹这几年却是对宇文恒越来越亲近倒是事实,甚至爹凡事都要为这女婿多顾虑几分……
她抹掉眼泪,鼻音浓重地嗔怒捶了他一拳,却还是有些怀疑。“我爹那般精明,岂会如此任人欺辱?!”
“岳父大人亲口说的,那些人如此处心积虑,不过是想寻个安心,并不敢威胁到苏家的安危,就算威胁到了,他还有军队,还有朕。朕并非昏君,这一场局,搁在朝堂上,不过是文武百官与御平王府之间的相互掣肘,如此才能维系权势平衡。若御平王府不佯装愚钝,势必群起而攻之。说到底,朕那些臣子,不过是为朕的江山着想。”
这些,倒真像是父亲说的话。
清璃闷着火气,再找不到话语驳斥。
宇文恒小心翼翼地在她耳畔轻吻,“太皇太后和你都是苏家人,你孝顺你爹,天下人皆知,太皇太后更是惦记着苏家的,昨晚他们那般推波助澜,不过就是想让太皇太后和你反目成仇,削弱苏家的权势。”
苏凉玉何时曾顾及过苏家?清璃虽不相信苏凉玉袒护苏家,却不得不承认,在百官眼里,苏凉玉就是苏家的人,他们最恐惧的恐怕就是,苏家掀翻了大周。
“现在好了,他们得逞了,太皇太后昏迷不醒,我被太上皇下旨休弃,苏家足算得上两败俱伤了!”
“皇祖母年事已高,平日身体本就不好,
今日也是被朕气到了。可你有什么损伤?”
“我……”
“父皇休了你,朕停了父皇和皇祖母手上的权势,昭告天下,你还是朕的皇后……若是你不满意,朕再娶你一回,咱们天天洞房花烛!”说着,他便朝着她的耳朵邪肆呵气,“你想怎么对朕,都可以!”
清璃气得拿手肘拐他,本是极委屈的一件事,竟被他说得,仿佛她占了大便宜!真是无赖!
“皇上这是从哪儿学来的不正经的本事?!一会儿寻死觅活,一会儿洞房花烛,倒一点都不像个皇帝了!”
“傻丫头!”宇文恒在黑暗中摸索着她的脸儿,唇抵上她的唇,哑声叹息,“你若不理会朕,朕生不如死!你若还在朕身边,朕自然乐得每天洞房!只有皇后在,朕才是皇帝,朕先是皇后的夫君,而后才是天下人的皇帝。”
这一番甜言蜜语,情真意切,清璃就再不知该如何恨、如何厌恶、如何嫌弃,她挫败地靠在他怀里,哭也哭不出,心里却又恼又酸又甜蜜。
“其实,臣妾看到了皇上的圣旨,皇上把那些庶出的子女都奉为嫡子嫡女,也着实是过分了。”
“朕可是在帮皇后分忧,怎就过分?真正过分的是他们。他们不懂皇后的辛苦,朕可是都看在眼里。”
“皇上很快就会明白的,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尚不到半个时辰,马车在皇后医苑的大门前停下,一众身穿淡蓝袍服的学徒们愤愤不平地迎出来,打定主意借着今晚的课业,一起去宫里为被休的师父讨一个公道。大周皇朝,除了苏清璃,还有谁能胜任皇后一职?太上皇真真是老糊涂了!
车帘掀开,一群少年跪在地上这就要唤师父,却不料,下来马车的竟是披着黑色狐皮斗篷的男子。
“哎?师父不是被休了吗?怎么……怎么皇上还与她在一起
呐?!”
“呀!这真的是皇上呀?还从没见他晚上陪着师父一起过来……”
“怎么可能?不会是泰王爷吧?”
“龙袍!五爪腾龙的袍子,泰王爷敢穿龙袍呐?”
“再说,泰王爷哪敢大半夜的和师父同乘一辆马车?!”
宇文恒冷扫嘀嘀咕咕的一群少年少女,见清璃出来车厢,迅速抓住她的手腕,无视她的躲避,强硬把她横抱下马车,顺势在她耳畔嗔笑一句,“你这些徒儿,可真不是省油的灯!恐怕他们也是都被你这泼辣的脾性传染了!”
清璃气结失笑,“皇上可算是学会了‘传染’这个词!”
她挣扎着从他手臂上溜下来,正襟端起师父的威仪,“徒儿们都免礼吧!先去传令,叫膳房端几个菜给皇上送到厢房……”
“是!”
进入丹药房内,清璃脱下屏风,见一众学徒都做好,并穿好罩衫,戴好了手套,满意地莞尔扬起唇角,“上一节课都复习过了吗?今晚提问测试,过不了的,抄写药材功效……”
满堂顿时怨声载道。
“师父,为您今日的事儿,我们可都是给您抱不平的,您怎么反过来罚我们呐?”
“你们若是顺利通过测试,我还能罚得成么?一个个少给我八卦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你们的任务是学习,其他事都与你们无关,也不要以为你们一起闯入宫门,就能把事情解决。你们若是去了,只会被当做皇后同党打入刑部大牢!”
早朝,宇文恒没有告假歇息,也没有准任何人歇假。
一展袍袖,他在龙椅上坐定,看了眼窗外艳红的晨曦,有俯视一遍跪了满殿的臣子,瞧着大片人黑眼圈浓重,他似笑非笑地道,“今日,朕心情甚好,就让你们跪着议事!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丹陛之下,梁尚书道,“启奏陛下,臣等在上朝之前都在
议论,何时让御学堂重开。否则,这样耽搁着,孩子们的学业怕是也耽搁了……”
“朕何时说,让御学堂重开的?再说,朕可没觉得我大周的孩童们,会耽误学业。”宇文恒接过小太监递上的茶盅押了一口,“魑魅魍魉,你们觉得耽搁了吗?”
魑魅忙跪行出来臣列,“启禀皇上,臣的长子和魍魉的长子已经安排进入皇后学堂,还继续学了骑射,武学,作画,琴艺等,因此,臣没觉得耽搁,相反的,臣以为,皇后学堂中的各位先生都是能人异士,教习起来也不在话下。”
宇文恒诧异挑眉,“你这是去听过课了呀?”
“正是!不瞒皇上,皇后学堂的银钱收入和支出,都是由臣之妻掌管,因此,臣还曾帮忙甄选过学堂的武艺师父。”
“皇后学堂这两日,可有什么新鲜事?!”
“皇后娘娘遣散了所有官员的嫡子嫡女,说是唯恐耽误了各位公子小姐们的高贵教育,让他们另寻高明。”魑魅左右看了看,似笑非笑地道,“若是各位大人的嫡子嫡女们再想入皇后学堂,需得缴纳上千两白银方能进入,且还要看皇后娘娘的心情。”
梁尚书忙道,“皇上,臣等只想让儿女们进入御学堂,这才大周正经的规矩。”
“梁爱卿,让你失望了!昨晚,朕已经命太傅们都去了皇后学堂。皇后做事素来利落,依照各位太傅的能力,直接给他们分派了职务,而且,朕在昨晚便下旨,皇后学堂以后便是我大周第一学堂。”
李尚书又站出来,“陛下,那学堂内,收养了不少孤儿,甚至还收养了妓院里丢出来的弃婴,另外市井小民的子嗣也都在那学堂里就读,这实在是不妥!皇后娘娘固然仁善,可臣等的子嗣将来都是效忠皇上,且要成为国之栋梁的,怎能与那些人同流合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