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好大一股酸楚的怨气呀!清璃叹了口气,见他不肯接发簪,那俊美的脸也已然快要气到扭曲,干脆自己把发簪插在头上,这就叫新封的掌宫宫女,“秀果,本宫准备好了,过来扶着本宫。”
“是,娘娘!”秀果在门外应了一声,朝门内又看了一眼,方沁着一脸的苦水进入门槛,脚没落地,就对上皇帝陛下阴沉的目光,于是她又把脚缩回到门外去。
这掌宫宫女,且不是好当的,还是钰汐来当更好些。
清璃站起身来,看眼窗外的两棵栀子花树。这两棵树是她亲手栽种的,栽了却不曾管过,倒是银卿本事厉害,这花树被养得长势极好。
“皇上昨晚把这花树弄回来,也不曾与臣妾商议呀!昨日,臣妾在皇上心里,仿佛是个不守妇道的女子,今日,臣妾又成了自作主张让女儿去投奔皇上情敌的女子,皇上如此龙颜大怒,不如还是降罪于臣妾消消火吧!”
清璃说完,就规规矩矩地跪下去,等着被他判死刑。
她一双膝盖触地,空气里,仿佛——duang一声!
皇帝陛下更如被当头砸了一棒槌,怒火顿时偃旗息鼓,忙上前扶住清璃的手肘,“皇后,你这是做什么呀?”
“皇上若是觉得银卿是恶人,不如现在就去杀了他,也免得心里不痛快。”
“朕昨晚见过他了,他倒不是坏人。”
“皇上何必说这样违心的话?”清璃忙转头朝着门外道,“秀果?!”
秀果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探头,“奴婢在!”
清璃眨了眨眼睛,就红着眼眶哑声道,“去,给邢扎传话,让他把小公主抱回来,公主哭也好闹也罢,唱歌被太皇太后嘲笑也罢,对邢扎拳打脚踢也罢……总之,无论如何一定要把公主带回来,若是不带回来,便是在皇上心里都是大逆不道了!”
宇文恒别
开脸无奈地一阵咬牙,“甭去!既然是那丫头愿意去的,便让她去吧!若是她知道是朕反对她去,岂不是要恨朕一辈子?”
清璃不甘示弱,“秀果,你还是去吧!皇上疼惜小公主,也是不忍她离了自己的视线……”
宇文恒只得蹲下来,看了眼门外,凑近清璃的鼻尖,压低声音道,“皇后,你这是与朕吵架吗?”
清璃泫然欲泣,却又着实挤不出眼泪,只是鼻音浓重地道,“臣妾不敢,臣妾只是也发现臣妾决定鲁莽了些!也该体谅皇上。天下间,没有哪个人能放儿女们离开自己的,这也是人之常情!一切都是臣妾之错。不过,臣妾以为,总把孩子护在羽翼下,她是长不大的,凡事总要让她自己尝试才好。”
这台阶是摆好了,宇文恒却还是不甘心下去。
“那银卿,朕是真没看出有多好。不过是个蛊惑人心的男子,满城女子都被他闹得神魂颠倒,现在可好,就连朕的女儿都被他诱了去……”
“是!女儿平日最崇拜皇上的,现在不崇拜皇上了,改崇拜另一个男子,皇上心里就不痛快了!皇上不痛快,就朝着臣妾撒气!”
这丫头果真与他吵架呀!还吵得这样理直气壮,生生把他弄成了一个不讲理的坏人。
“朕何时不痛快了?朕也没有朝着皇后撒气!朕是那么小气的人么?朕的女儿,不管怎样都是朕的,不过是学几首歌,还能被他银卿夺了去不成?”
“既然如此,皇上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待午膳十分,女儿便能回来了,再不然,臣妾陪皇上去学堂那边瞧瞧境况也可!”
宇文恒一阵咬牙切齿,实在不愿承认,自己竟这样一败涂地。“……行吧,吃过早膳,就去看女儿!”
清璃抿唇窃喜,见他伸手过来,便主动搭着他的手站起身来,眼前一暗,唇瓣就被狠狠吻
住……
猝然激烈的吻,仿佛龙卷风,刮得她脑海轰然一片空白,呼吸亦是急促紧张,脑子阵阵缺氧……
就在她以为自己可能会晕厥时,宇文恒才放开她,让她呼吸。
清璃面红耳赤,双腿虚软,只得环住他的腰际稳住身子。
宇文恒轻拥着她,拿指尖宠溺刮了下她的鼻尖,“以后再这样欺负朕,朕饶不了你!”
“臣妾冤枉,臣妾哪敢欺负皇上?分明是皇上欺负臣妾!”
秀果在门外左右为难,再听不到房内的动静,实在不知,是去,还是不去。若是阮宏和钰汐在身边,还好些,这会儿那两人竟是一个都不见踪影。
“皇上,奴婢……奴婢应该怎么做才好?”
“朕要沐浴更衣,你且先扶皇后去用膳吧!”
“是!”
暖阳晴好,练歌房的门开着,宫女无声搬过来两把椅子,就放在门一侧的阳光地儿里,宇文恒牵着清璃的手坐下来,就这样拥着娇妻在怀,不声不响地听着。
一旁跟着的金钱豹,乖巧卧在他脚边,慵懒地甩了甩尾巴,因为房内传来小丫头太怪异的声音,忍不住动了动耳朵。
清璃着实没想到,宇文恒竟有这份闲情逸致,她一路上都在忙着给自己筑垒心墙,好防备着他大发雷霆,这会儿,她又忍不住沉迷于他在阳光下艳若白玉的俊颜。
远处是郎朗读书声,房内女儿在努力练歌,这一刻阳光暖得也刚刚好,放眼望去,绿茵间楼阁巍峨整齐,这一刻,生命如画,最重要的是身边有他。
宇文恒却竖着耳朵,专注听着小丫头的动静,察觉怀中娇妻心不在焉地笑看着自己,他一低头,就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害得一旁的宫人都忙侧身低头,囧得不知该往哪儿摆视线。
银卿是一位极温和的先生,倒也不失严肃,说话如水,水里却揉着不容忤逆的刚
毅。
宇文恒听了良久,不禁愈加喜欢怀中的皇后,母仪天下,不争不抢,敛藏自己的锋芒,又能如此知人善用,倒也只有她了。
“朦胧,先歇息一下吧!过来喝点水。”银卿道。
“谢先生。”小丫头极有礼貌地俯首道谢,如在御学堂尊太傅一般恭谨。
趁着小丫头喝水,银卿在琴架前坐下来,手搁在琴弦上,却没有继续弹。
“朦胧,歌声极美,唱歌却是一件很苦的事。一旦你真的决定唱歌了,有很多好吃的东西,就再也不能吃,就连喝水,也要掌控温度!”
朦胧碰着水杯,看了看杯子里的水,难怪这水不冷不热的。“呃……银卿先生也是这样吗?”
“我从不吃太辣、太咸、太甜的东西,像是酸酸的果子,我也很少吃。喝水,不能太烫,也不能太凉,别人给的东西,都要仔细防备,才敢入口。”
“先生放心,平日,娘亲都不准我吃辣的和齁咸的,糖果也极少让我吃,极酸的果子我也不喜欢。宫女嬷嬷们给我送汤送饭,也是送温热的,若是烫着我了,父皇可是会责骂她们的。”
“如此甚好。”
朦胧兀自把水杯放下,就在他身边坐下,“我父皇也会弹琴,且弹得极好,只是平日忙,很少有空弹给我们听。”
“我听皇后娘娘说过,她的琴艺便是皇上教的。”
“是呀!父皇很疼母后,母后也很爱父皇。太皇太后和环长公主那一日弄了个女子,摔在父皇面前,便是要把那女子送给父皇的,父皇却一眼都没看,反而罢了那女子父亲的官,那女子气急与环长公主大打出手,可是闹了笑话,迫于无奈,又央求母后帮她父亲说清……父皇听了母后的话,才让那女子的父亲官复原职。”
门外的宇文恒挑眉,不禁莞尔。这丫头分明是在炫耀他和清璃夫妻恩爱。倒不
亏是他的宝贝女儿。
清璃却忍不住撇嘴。这小丫头小小年纪,也忒八卦了些。
银卿也忍不住笑道,“你小小年纪,倒是知道不少!”
“是呀!皇宫里,最不缺这样有趣的事,那环长公主着实一个害人精,我母后还曾救过她呢……”
银卿忙打断她,“朦胧,接下来,我们也学一个故事吧!”
“什么故事?”
“伯牙和子期的故事。”
“这个呀!娘亲给我讲过,说的是,知音难觅。”
银卿哭笑不得,难怪这丫头如此能说,怕是平日里有闲暇,皇后娘娘便给她讲故事吧!“既然如此,不如你来给我讲讲吧!”
“好啊!”小丫头这就嘚啵嘚啵撒开嘴皮子……
宇文恒却在外面开始觉得有些聒噪,不禁有些怜悯银卿。
清璃给门口的邢扎递了眼色,也忍不住站起来,“我带皇上转转吧,这丫头若说故事,能讲一天呢!”
“也好!朕今儿也是打算好了,来看看女儿,也看看这边还缺些什么。下午钱庄那边清点了银子送过来,阮宏,你去找佩恩小王爷说一声。”
“是!”阮宏也不禁为主子突然如此“善解人意”而诧异。
两人离开练歌房,正好赶上四处铃声爆响,各处的读书声,赫然变成了喧闹声和轰隆轰隆的奔跑声,大大小小的孩子,流水般,从各处楼阁里涌出来……
清璃反握住宇文恒的手,忙拉着他到路边避让,抑制不住地凤眸笑得弯弯的。
宇文恒忙拉扶着她的后腰,主动示意护卫们,给乌泱泱的一群小人儿让路,倒是丝毫不在意自己被忽略了。
大家穿着一模一样的天蓝色衣袍,佩戴一模一样的天蓝丝带束发,每一张脸都是干净洁净的,看着着实叫人欢喜。
见个男孩搭着肩膀,亲兄热弟地从眼前经过,他心头就没来由的狠狠一阵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