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功臣!不过是生了一副看得过去的皮囊,咿咿唱几曲罢了,竟是如此深得民心了!他那些个臣子,劳碌奔忙三年五载,也不见得能被他赞誉为“功臣”。
宇文恒愤然抽剑,便横在苏佩恩脖颈上。
“佩恩,朕不为难你,好心给你两条路。第一保护功臣,第二在这门前身首异处!”
这是好心么?皇帝陛下这也太难为人了!他可是刚说了自己要成婚的喜讯呀!这厮还是他妹婿呢,怎得就一点情面不讲?!
苏佩恩僵着脊背,脖颈被冰凉的剑刃蹭了一下,汗毛顿时悚然乍立,心底地恐惧如蛇,撕咬痛了神经,一时间脑子嗡嗡,求饶的字都哽在喉头,憋闷得满头冷汗如豆,一个字都没吐出来……黑暗中,却又看不出宇文恒眼色如何。
难道,皇上知道了银卿暗恋清璃?不会那么明显吧,银卿也只是酒后吐真言对他说过喜欢清璃,那个胆小鬼平日甚至不敢多看清璃……且是对清璃又钦佩,又惧怕的。
阮宏和庞铮也都被主子失控的暴怒震慑,唯恐主子失控,庞铮忙端着小心上前低声劝言。
“皇上三思!佩恩小王爷如今已非从前烂泥扶不上墙的苏佩恩,而是皇后娘娘承认的兄长,平日帮娘娘分忧解劳,也是颇受御平王赞赏的!若他死了,不只是皇后娘娘会难过,学堂再甄选一个合适的人来管制也是麻烦,御平王若痛失爱子,恐怕也会为此与皇上反目成仇!”
当他这皇帝是白痴吗?他会不知杀苏佩恩带来什么后果?!宇文恒侧首白了眼多嘴的庞铮,嘲讽地对苏佩恩笑了笑。
苏佩恩被吓得胆战心惊,却不知宇文恒不过是自嘲。
五年之间,没有变的,只有他宇文恒这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罢了。
苏佩恩被清璃改变了,苏家的所有人都被清璃改变了,儿女们也被她养大了,皇族也
因为她在宫外居住安宁地不曾惊扰他处理政务,她还悄无声息地把大周王朝引入了一片阳光明媚的坦途之上,并寻到银卿这样一个特别的人名垂史册……
他忍不住妒忌,妒忌银卿,甚至妒忌这样改变的苏佩恩,更妒忌清璃如此本事,这妒忌荡漾在心头,除了有点酸,还有点满足,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若是她是一个脆弱、爱撒娇、一事无成的女子,且凡事需要他帮辅,如她所猜想的,恐怕他早就腻烦了。他生就是这样一个没有耐心的人,且被她看得如此透彻,在她眼里,他分明是一个并不值得依靠的皇帝和夫君。
五年,他不曾来过这片地界,他只是怕惹她不开心,却没想到只是扎扎实实成了一个“冷血无情”的暴君。他冷视她救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冷视她救那些读不起书的孩子,也冷视她对他的付出。
他心里如此想着,手上就愤恨地凶猛抬剑……他只想一剑砍了自己。
庞铮惊得地忙退到一旁,阮宏也跟着退开,却是生怕溅一身血。
苏佩恩恐惧地忙闭上眼睛,大叫“我不想死,皇上饶命……”
宇文恒却剑锋一转,收剑入鞘,颓然叹了口气,沿着胡同继续朝前走。无论如何,他得见一见银卿。
苏佩恩闭着眼睛良久,听到护卫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铠甲与佩剑碰撞的声响,没有感觉到脖子上痛,睁开眼睛,就见庞铮和阮宏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
“你还活着呢!”庞铮提醒一声,却也松了一口气。
苏佩恩双膝一软还是瘫坐在地上,惊魂不定地摸了摸脖子,确定脑袋还在脖子上,才喘过气来,肩膀上却落下庞铮的一只手,随即耳畔又是阮宏尖细的笑声,“小王爷,皇上唬您玩呢!快起来吧!”
苏佩恩面如土色,朝着那龙袍背影忍不住想骂娘,却到底没胆子以
下犯上。伴君如伴虎,今晚他可是见到了!
“银卿的宅子在前面——第三个便是。”
阮宏怜悯笑了笑,“早说了多好,闹到这个地步,恐怕皇上见了银卿少不得要砍两剑。”
庞铮忙追上去,对宇文恒承禀,“皇上,第三个是。”
宇文恒抵达朱红的门前,没有敲门,一跃自过道顶上入了院子。
一众护卫要去敲门,被庞铮拦住。
“上辈子都是笨死的吧?没看出皇上是来捉女干的吗?”
毕竟,皇上和皇后娘娘吵架的情形太难看了些,这些年,他可是深有体会。
宇文恒落地无声,心里本就厌恶这里,偏偏,院子里还种了两株栀子花树,一看便是长了五六年的。
清璃最喜欢栀子花,这事儿,应该只有他一人知晓的。偏偏,这院子里种了,廊下还摆着两排。
如此一排屋舍,廊前挂着寻常的圆灯笼,房内有说话声传出来,显得异常的温馨宁静。
这是清璃从前就期望过的日子,一方小院,两个人,一生一世……他始终也没能给她。
屋内,一男一女细细地说话,似一对儿鸟雀啁啾,叫人心里不安宁。
宇文恒妒恨交加,三步并两步,上去前廊的台阶,砰——一脚踹开房门,灯光倏然打了他一身,房内的确是一男一女,男人是银卿,女人却不是清璃。
女子一身宫女的粉色宫袍,发髻简约,清秀一张脸,实在说不上惊艳,倒也不丑,不过与光彩照人的银卿站在一起,被反衬地过于暗淡了。
“钰汐?怎么是你?”宇文恒狐疑环看四周,“就你自己在这儿?”
皇上眼瞎呢?这不是还有银卿先生么。钰汐不客气地看他一眼,本是拿着毛巾伺候银卿洗漱的……
银卿坐在床沿,诧异地与钰汐相视,两人一起跪下行礼。
宇文恒狐疑示意两人起身,左右看了看,这屋子里摆设简
单,倒是不可能藏人。
“清璃呢?朕的皇后呢?梵儿和朦胧呢?”
银卿这才明白,他是来找人的。
“启禀皇上,在酒楼吃过晚膳,皇后娘娘就带小皇子和小公主回去了。”
“回去了?”宇文恒悻悻叹了口气,这才发现,夜已深,这个时辰,清璃恐怕早就回去睡了。自打有身孕,她素来注重早睡早起。
宇文恒白了眼银卿,这就转身,却见庞铮急匆匆地冲进来,且进门就脸红脖子粗地吼了一嗓子,“冯钰汐,你怎么在这儿?”
宇文恒疑惑地又看钰汐和银卿,明显的,庞铮有点反应过激,不过也着实奇怪,“钰汐,这个时辰你的确不应该在这儿。皇后素来倚重你,你应该伺候朕的皇后沐浴就寝呀!”
庞铮着实沉不住气,双颊涨得通红。“孤男寡女,你们都做什么了?”
“庞将军,您这是什么话?我们能做什么呀?这还没成婚呢!再说,银卿先生可是正人君子!”钰汐赧然争辩两句,羞怯看了眼银卿,“皇上和庞将军有所不知,皇后娘娘已经赐婚,让钰汐嫁给银卿先生。钰汐很喜欢银卿先生,想一辈子伺候银卿先生。”
钰汐说着,这就挪着脚步,往银卿身边靠了靠,大眼睛直勾勾地盯在银卿温雅俊美的侧脸上,贪恋地片刻不愿挪开。
宇文恒冗长疏了一口气,心头悬了一整日的石头,舒坦地落进了肚子里。
庞铮却脸色铁青,看着钰汐和银卿,满眼杀气腾腾,心头却在滴血。
宇文恒着实看不得爱将如此模样,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肩,对钰汐道,“冯钰汐,银卿先生身份贵重,你看看你自己,哪点儿配得上人家银卿?!”
银卿低下头,静默看着地面不吭声。
钰汐被宇文恒如此讽刺,不禁大发雷霆。“钰汐自知无过人之处,可皇后娘娘娘已然赐婚呀……”
庞铮怒
道,“你就这么巴望着嫁给这只懂唱歌的戏子?”
银卿隐忍握拳,看着地面,依旧不言不语。
钰汐却主动挡在他面前,“在庞将军眼里,银卿先生是戏子,在钰汐眼里,银卿先生是能帮皇后娘娘拯救大周的功臣,若是没有银卿先生帮忙,那整个皇后学院怕是黑暗一片,连歌声都没有。”
见庞铮又怒,宇文恒忙抬手按住他的肩,视线一扫仿佛事不关己的银卿,对钰汐道,“钰汐,稍安勿躁!庞铮是太喜欢你,所以才失控。你的婚事,朕给你做主,就赐婚给庞铮。”
“为什么?我又不喜欢他……我喜欢的是银卿先生!”钰汐冷白了眼庞铮,满脸都是嫌弃,她当即朝着宇文恒双膝跪地,“恳请皇上依着皇后娘娘的意思,让钰汐嫁给银卿先生!”
庞铮着实没想到她竟如此倔强。
银卿识趣地忙道,“钰汐姑娘,你的倾慕,银卿心领了,刚才娘娘赐婚,我便想拒绝的。看得出庞将军喜欢你很久了,我相信,他一定会疼你一辈子,不要拒绝他!这是皇上亲口赐婚,你若拒绝,便是抗旨不尊了!”
钰汐看着他俊美的面容,眸光复杂,无法言说,视线更是半分不愿挪开。
“可是,银卿先生……我……我……”
不等她话说完,庞铮便在她后颈上一点,如扛一个麻袋般,扛上肩,便径自出去。
钰汐又是叫又是嚷,到了院子里,忍不住就破口大骂。
宇文恒看着门外笑了笑,见银卿还跪在地上,脸色又沉下去,“皇后定然与你提了演唱会的事吧?”
“是!”
“朕着令礼部尚书督办此事,你只管准备好自己应该准备的,其他事宜,朕都命礼部尚书依照皇后的意思办,你需要什么,可以对礼部尚书讲。”
“银卿谢皇上支持银卿的演唱会,皇后娘娘已经安排妥当,不必麻烦礼部尚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