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璃在门外听得红了眼眶,不禁懊悔平日玩笑说得太随意。
见小丫头又努力地开嗓,她忍不住笑,眼泪却莫名地滚下腮畔。没心没肺的小丫头,终于长大了,开窍了,开始追寻自己的梦想了。她爱极女儿这样努力的样子。
宇文梵察觉母亲不对劲儿,仰头一看,顿时被吓了一跳。父皇可是最忌讳母后流眼泪的,且整天嚷嚷着动气对胎儿不好。“母后……”
“我们进去吧!”清璃深吸一口气,忙擦了眼泪,收拾了失而复得的悲喜,扬起唇角,轻轻推开门,携儿子一起进去。
凤袍拖曳过门槛,一袭馨香盈满室内,整个练歌房顷刻间也变得璀璨明亮了。
小丫头敏锐转头,见是母亲,大眼睛顿时有转悲为喜,笑着扑上前,“母后怎么来了?!”
清璃忙蹲下来,把她拥在怀里。
“母后,您怎么来啦?”小丫头诧异地看母亲,又警惕地看哥哥。“宇文梵,我说过我再也不理你的!你来做什么?”
宇文梵顿时压不住怒火,却唯恐母后知道自己和妹妹吵架的事。“宇文朦胧,你当我愿意来呢?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在找你呀?你倒是好,竟藏在这里唱歌!”
银卿忙单膝跪地,俯首请罪,“银卿参见皇后娘娘,参见皇子殿下!此事都是银卿之错,不怪小公主……”
清璃忙请他起身,“是朦胧叨扰先生了!先生快请起。”
“母后,都怪他!如果不是他把妹妹带来这里……”宇文梵白了眼银卿,又忍不住训斥妹妹道,“叮嘱过你多少次,不要跟着陌生人走,不要跟陌生人说话,万一遇到坏人,你这小命就没了!”
“银卿先生不是陌生人,他在武场上唱歌来着,我们都认识他……他是好人!”朦胧这就站回到银卿身边,“母后,以后就让银卿先生教
我唱歌吧!他可是比御学堂的太傅好多啦!”
清璃思忖着点头,却不是没有发现,小丫头也是外貌协会的,完全被银卿这艳若仙祗的容貌圈粉了。“你要学歌,母后当然赞成。不过,以母后看,最重要的一点是,银卿先生这长相,也似乎很合我们家朦胧的心意,是吧?!”
朦胧点头如捣蒜,小辫子上的发饰都晃得叮叮当当,苹果脸灿烂地开了花。
“天色也晚了,不如我们先吃一顿拜师宴吧!”清璃忙朝银卿俯首一拜,“以后,朦胧就多麻烦先生了,倒是还有一件事,要拜托先生帮忙。”
银卿忙托了下她的手肘,随即迅速垂下手,紧握成拳,只看着地面说道,“娘娘客气了,承蒙娘娘不弃,教授小公主是银卿的荣幸,娘娘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即可!”
宇文梵从旁瞧着他这番举动,不禁竖起眉头。
宇文朦胧却是越看越崇拜,只觉眼前的美男子,彬彬有礼,温文尔雅,且温润如水,这番与世无争,是皇族中寻不到的。
清璃这就拉了椅子坐下来,抚了抚锦袍,也忙请他坐下,“本宫想帮先生办一场巡回演唱会,所有的一切,本宫都来准备,先生只管写歌唱歌即可,演唱会所得,三成归先生,七成供学堂经营所用,先生可以暂且考虑……”
银卿脑海中赫然浮现一片比毕业盛典更宏阔壮伟的画面……
从前他在茶楼唱歌,少不得还要被人丢菜叶子,还要忍受冷嘲热讽,在花楼里给女子们写歌,拿到的银子亦是屈指可数。
如今,他出门都得众人尊崇,歌声引得满场喝彩,且锦衣华服,一身所学也得到最好的传承,这番美好,都是眼前女子赐予的,她如此设想“演唱会”,自然是为学堂,却毫无疑问,为他收获的,也将是美名。
“娘娘,银卿不用考虑,银卿一成都不拿,都给学堂即可!”
“这怎么行?这对你太不公平!”
“皇后娘娘如今给我的奉银,已然足够。银卿平日吃饭穿衣亦都是娘娘供给,钱已经花不完。银卿若能帮娘娘分忧解劳,若能帮学堂出力,方不觉愧疚!”
“你若实在愧疚,我给你一成,今儿这顿饭,咱们好好聊一聊接下来要准备的事。”
“是!”
宇文恒寻到学堂的练歌房,推开门,却是一片漆黑,黑暗里有淡淡的香气,是清璃留下的。
从前遇到这样的事,清璃总会多等片刻,待握住他的手,便会一起回家。
这会儿,他站在黑暗里无所适从地僵了僵,方颓然按着佩剑走出来,迈出门槛,一身瞬间化为了杀气。
大队人马寻到银卿在学堂所居的厢房,护卫踹门进去,里面亦是一团黑暗。
厢房隔壁所居的老先生被惊动,出来之后,见一行人不善,便道,“今儿银卿先生要收小公主为徒,皇后娘娘特地请他吃拜师宴,怕是很晚才回来!皇后娘娘还要给银卿先生办什么会……哦,对了是演唱会!这事儿没一会儿就热闹地传遍了!你们要找银卿先生的麻烦,可得绷紧了皮,否则,皇后娘娘饶不了你们!”
宇文恒脸色铁青地话也没说,转身就走。
老先生气结摇头,“这年轻人,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
宇文恒已然快要抓狂,找了学堂附近的几家酒楼,都没有找到,辗转打听着,又到学堂西边的一条胡同,方知这一整条胡同,都是学堂先生们的居所。
宅子大门上都挂着门牌号,且每个宅子修建得大小均匀,墙壁皆是青石的,琉璃红瓦,朱红漆门,仿佛都是统一修筑的,足可见皇后娘娘对每一位先生都是一视同仁。
有的院子里
有琴声,有的院子里传来女子的谈笑声,正经过的院子里是一群孩子练武的声音,还有粗犷地训斥声……
“还想考武状元?就你们?再练三年吧!”
“老子在江湖上比武上百场,连吃饭都在想着招式,看看你们,马步都立不住……”
“你们来这里是白吃饭的吗?皇后娘娘收了你们这些没人管的臭小子,不收你们父母家人半粒银子,让你们吃饱穿暖有床睡,你们书不好好读,武功不好好练,还调皮捣蛋,就一点都不觉得羞愧吗?!”
“你们知不知道皇后娘娘手上的银子是怎么来的?那边诊病,这边供你们吃喝……都给老子立端正了!过不了这关,明儿再多加一个时辰!都把背给老子挺直!我大周的男子,不管生死都是硬骨头……”
宇文恒脚步就慢下来,心头沉甸甸的,再也怒不起……
庞铮,阮宏,自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累得两条腿都在哆嗦,见宇文恒停下来听动静,庞铮忙上前道,“皇上,要不然,您先在这儿等着,卑职去打探一下!”
“不必了!前面有人能告诉我们。”
前面从一道门里出来的,是苏佩恩,后面跟着一个容貌清秀的女子拿了灯笼递到他手上,又依依不舍地扯住他的袍袖……
苏佩恩笑着温柔摸了摸女子的脸,又凑上前在她额上吻了一下,“嫁衣明天就能做好,我来接你去试穿,清璃今儿下了命令,你们送毕业生的先生们,都可以歇假两个月,正好,办了婚礼之后,我们去江南玩玩,也去看看雅苒……”
“好,都听你安排!”
“你先进,我再离开!”
女子飞快地在他脸颊上啄了一下,顺从地进了门,关上门板。
苏佩恩对着门板甜蜜地傻笑两声,提着灯笼转身,当即被立在路中央的龙袍男子惊吓得魂飞
魄散。
阮宏咳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匆忙跪趴在地上。
“皇……皇上金安!”
“佩恩,恭喜你啊,快要成婚了!”
宇文恒若有所思踱着步子绕着他转了一圈,看向一旁的门板。
这事儿捂得真够严实的,恐怕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五年呐!难怪朕给你赐婚,你总推脱,皇后也帮你推脱,原来是又——心有所属了!”
“佩恩在三年前就喜欢这女子,爹一直不肯答应,嫌弃她是外地来的女子,又是寻常百姓,没钱没势的……爹也担心佩恩只是玩玩,所以……所以一直拖到现在。”
苏佩恩说着,看了眼近在咫尺的龙袍边缘,扣在地上的两只手,涔涔出了一层冷汗。
“如此一番故事,朕竟是刚刚才知道!看样子,皇后有不少事瞒着朕呐!”宇文恒眺望一整条冗长的胡同,不禁失笑,“不过佩恩,你倒是越活越像清璃了……率性而为,又不失内敛,也算是长进了。起来吧!”
苏佩恩忙站起身来,再看坠在地上的灯笼,早已经烧成了灰烬。
“皇……皇上怎来了这里?皇上可是要找什么人?”
苏佩恩说着,疑惑地忍不住瞥了眼庞铮身后的两队人,嚯——大半夜的,竟还带了骑兵和弓箭手,这是要打仗呢?!
“你们有一位叫银卿的先生,拐跑了朕的妻儿,朕得把他关进大牢!”
银卿?苏佩恩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上,眼前陡然一阵发黑,全然不知今日城内发生的事,只把眼前的事,当成了皇帝捉女干的大戏。
“皇上一定是误会了,银卿可是老实人……”
宇文恒忍不住冷笑,“哼哼,老实人敢惦记朕的皇后?朕看,他没少吃雄心豹子胆!”
“若是皇上要降罪于银卿,佩恩恐怕不能告诉皇上他住在何处!银卿是皇后学堂的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