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话说完,清璃这才发现,庞铮和阮宏竟还跪在那边,两人整整齐齐,额头始终贴着地面,看那样子一直没有抬头……
清璃脑子一时间有些短路。
刚才那些该听的,不该听的,竟是都被这两人听了去。
恐怕用不了多久,苏凉玉和宇文启胤又要质问到她脸皮子上来。到时候,该如何辩解,又是麻烦。
“就你们两个吧!庞铮你带人把折子都搬走,阮宏去命御膳房送几样粥菜,另外准备一碗安神汤来。”
庞铮忙应着,阮宏却考虑周全地柔声提醒道:“皇上,皇后娘娘,外面那些官员还在……奴才出去,而是要把他们劝走?!”
“他们是要确定皇上是生是死,阮宏去劝,他们恐怕不会走。”清璃说着,视线落在宇文恒脸上,探看他的意思。“皇上既然能站能走,还是亲自出去一趟,免得再生事端。”
宇文恒听话地站起身来,却笑着抬手伸向她……
清璃看着他修长的手,疑惑微愣,“皇上这是要做什么?”
宇文恒干脆放下手,直接打横抱起她。
清璃双脚离地,恐慌地一手忙搂住他的脖颈,一手护住腹部,月白的锦袍紫色的披风一瞬间飘逸飞旋而起,荡起一阵馥郁的芬芳,两人四目相对,呼吸便都乱了。
清璃忙低头避开他的视线,见他直接走向外殿,到了嘴边的抗拒,又无奈地咽了回去。
父亲和师父那般恼怒,足可见苏家这一次是飘在了风口浪尖上,只有安定那些臣子的猜疑,才能稳住当下的局势,否则朝堂不安宁,大周也不安宁。
宇文恒垂眸笑看她一眼,见她如此安静乖顺,心里一时又是难过又是欢喜,百感交集。
龙靴迈出门槛,百官迅速低下头,齐声高呼万岁,整座宫殿荡起浑厚的回音,振聋发聩。
清璃赫然发现,自己这样轻
贱。没有宇文恒,在这些人眼里,她屁都不是。
“众位爱卿,皇后怀有身孕,已近临产,朕不得已与皇后分睡一日,你们如此逼宫,是要逼着朕和皇后离家出走,还是逼着朕在你们面前临幸皇后?!”说着,他一低头,就抵住清璃的额头,鹰眸邪魅看进她眼底。
百官忙识趣地道,“臣等罪该万死,恳请皇上恕罪!臣等告退!”
清璃搂在他脖颈的手臂微僵,配合地扬起唇角,目送那些官员一步三回头地鸟兽般仓惶退离……
“你们……有事都去与泰王和太上皇商议,朕要歇息三日。”
“臣等遵命!”
不过片刻,走廊上只剩下夫妻两人。
“皇后说好了陪朕的,可不能反悔!”
“嗯。”
宇文恒欢喜地直接又抱着清璃回到内殿,直接把她搁在床榻内侧,方才躺下来。
庞铮做事利落,早就把奏折都搬走,连床榻上的那一本也收走,仿佛早就料到,这张床榻不会闲置。
宇文恒舒坦地挪了挪位置,伸手轻轻按在清璃高高隆起的腹部,眉头唇角都轻松地舒展开,整个身躯也完全放松。“朕这会儿才能睡个安稳觉,昨晚,朕一个人都没能把这张陌生的床暖热。”
清璃艰涩扬了扬唇角,“皇上不要这样。臣妾的心里不干净,实在配不上皇上这样的惦念!”
“璃儿,你不是!”
“皇上就是这样认为的,何必多解释?!”
月影西斜,夜冷风寒,宫殿的窗子也阻挡不了那股寒意。
宇文恒察觉身上的锦被被拉高掖好,没有睁开眼睛就莞尔扬起唇角,“朕就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皇后都会陪在朕身边,一辈子不会疏远了朕!”
“皇上醒了?”
这声音,温柔,甜美,还有几分激动,足可让钢筋铁骨化为绕指柔,却——不是清璃的声音,这萦
绕鼻尖的香粉之气,也不是清璃惯用的珍珠蜜粉的香气。
肃冷的鹰眸警惕地懵然睁开,果然,一个陌生女子精致小巧的瓜子脸映入眼帘,而他的手正抓住女子的手……
他忙坐起身来,狐疑打量着女子一身奢华的锦袍,“你是何人?怎会在朕的寝宫?”
女子微红了双颊,忙低下头,一双手紧紧揪扯着丝帕,还在因为刚才被抓了手,欢喜不已。
这位俊美若神祗的帝王,平日被仪仗队簇拥着巡游才能远观一眼,此刻,就近在她的眼前……
“启禀皇上,小女子蒋莲衣是太皇太后今日下午自入宫的女子中挑选出来的,家父乃是京城商贾蒋淞,并不在朝为官。太皇太后说了,皇上最不喜欢官女子与前朝有牵扯,因此,才挑选的小女子进来侍奉。”
宇文恒无心听她的长篇大论,只看着这么一个陌生人代替了自己的皇后陪侍床侧,便已是勃然大怒,“皇后呢?朕的皇后呢?!回答朕!”
女子被吼得惊颤,忙缩了脖子,抬眸偷觑他一眼,正对上帝王满眼的杀气,不禁又被吓得跪趴在地上。“小女子被送进来时,不曾见到皇后娘娘,太皇太后交代,皇上若是醒来怒了,可找她……”
宇文恒蹬上靴子,从衣架上扯了龙袍罩在身上,这就往外走。
蒋莲衣忙跟上前,“皇上……皇上是怪小女子伺候不周么?您对小女子说,小女子哪儿做的不好,小女子改便是了……”
“滚,若是不滚,朕杀你全家!”
蒋莲衣惊恐地忙跪趴在宫廊下,不知该如何是好,遥遥看着那披着龙袍的背影绝然远去,不禁又泣不成声。
太皇太后苏凉玉自宫殿的廊柱后出来,走到蒋莲衣身侧,“怎么样?哀家的孙儿俊吧?生气都如此威武,可真是世间难得的美男子!”
蒋莲衣忙止了哭,
侧仰着头,恍惚打量过来人,不禁更是畏惧失色。
“太皇太后……民女拜见太皇太后,民女没能留住皇上,罪该万死……”
“哀家都留不住她,你这陌生女子,又岂会有这本事?!”
苏凉玉自嘲地摇头笑了笑,从手腕上取下一枚手镯,递到女子面前。
“哀家叫你来,并非许你妃嫔之位,只是借你让哀家的孙儿和孙媳和好的。虽说在皇族里,真情稀薄,但是身为即将入土的老人家,哀家想成全孙儿这难得的心愿,也希望蒋小姐你能谅解。”
蒋莲衣忙接过镯子,“小女子明白太皇太后的苦心,小女子这就出宫!”
“倒也不必,哀家还有个孙儿!哀家带你去见一见。”
刚才的事,着实是把蒋莲衣吓了个半死,伴君如伴虎她倒是见识到了帝王的喜怒无常,却没想到这太皇太后亦是个做事叫人摸不着头脑的。
“太皇太后,小女子想念父母了……”
苏凉玉抓住她的手腕,拖起来就下去台阶,坐上肩辇,命令道,“起驾泰王寝宫。”
小太监忙提醒道,“太皇太后,这会儿已然是子时,泰王殿下今日批阅奏折没得闲,这会儿恐怕已经歇息了……”
“哀家去看孙儿,还需要挑时候么?!哀家被孙儿管着便罢了,再被你们管着,你们还能不能叫哀家痛快地多活几天?!”
肩辇四周顿时一片怡人的安静。
不过半个时辰,肩辇落在泰王寝殿门前,宇文泰这会儿正准备就寝的,听到宫人通报太皇太后驾到,忙迎出去,见祖母牵着一个女子进门,当即不敢恭维地一阵骇笑。
“皇祖母,这大半夜地,你这是还不消停呢?上午去老九哪儿哭,下午就忙着选女子,这大半夜的又跑到孙儿这边来,您老真是够忙的!”
苏凉玉这就把带来的蒋莲衣推到他
面前,“泰儿,祖母这正为难呢!这女子被老九给赶出来了,这大半夜的,祖母实在不知该如何安置她,你且帮祖母照顾几日吧!”
“祖母,凭您的权利,直接命宫门打开,送她出去便是。”宇文泰瞥了眼被吓坏的蒋莲衣,“祖母倒也真是有心了!这姿色倒是不错的,眉眼脸面,竟是与清璃有五分的相似……”
苏凉玉见他认真端看女子,顿时欢喜不已,这就把蒋莲衣推进他怀里,“你喜欢你收着吧!争取三年抱俩!”
“啊?!”宇文泰着实被吓到,忙推开女子,仿佛推开个烫手的山芋。“皇祖母,你不能这样啊!这明明是给老九选的嘛!”
太皇太后摆了摆手,就扬长而去。
宇文泰忙追到门口,送了祖母一转身,就遥见女子正蹲缩在宫廊下,啜泣不止……
“哎?你哭什么呀?应该哭的是本王才对吧!”他被弟弟欺负得片刻不得闲,祖母又送这么一个大麻烦给他,“本王心有所属,无意于其他女子。”
说着,他就叫来廊下候着的韩铁,“把这女子送回家去吧,大半夜的,别吓着人家。”
韩铁却不敢领命,忙把主子拉到一旁,“王爷,太皇太后煞费苦心,压根儿就是送您一位王妃。您还是领回寝殿去享用了的好。”
“胡闹!送走!”宇文泰摆了摆手,就进去殿内,直接关上了门。
韩铁挠了挠眉梢,走到女子面前,“叫什么名字?”
“蒋莲衣。”
“皇上碰你了吗?”
“牵了手……”
“牵了手?”韩铁气结地叹了口气,“本想留你,如此看,倒是真不能留了。看样子,你的心已经飞到皇上那边了。”
“莲衣自问也是城中极有名的美人,为何皇上不喜欢?!”
“回家去买一本皇后传记细看一看,你就知道皇上为何不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