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璃不可置信地捏了他的手背一下,忍不住低声斥道,“胡闹!”
人家一群老和尚正儿八经的在这研究佛理,他这问及情爱之事,分明是故意刁难善应这位不理凡尘俗事的出家人。
自古爱情多难题,不知有多少男女在这尊佛像面前许下过生生世世在一起的誓言,前世今生是否能在一起更是一个只有上天才能断定的难题。
善应依旧端坐如钟,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笑着念了一句佛号。
“阿弥陀佛……”
众僧亦是忍不住笑,或暧昧,或赞叹,或无奈,却皆是饶有兴致地望着善应,期待着他的答案,却不是万法皆空的淡漠神色。
清璃忙站起身来,颔首道,“大师,皇上此事所问,不过随心,大师若是不便回答,可以不答的!”
善应忙回礼,“尘世间悲欢离合,缘起缘灭,善恶果报,皆有定数,男女相爱,来生是否能在一起,乃是愿力与业力相辅而成的结果。”
清璃着实没想到,这种情爱之事,竟也能用佛理来解释得通。
“大师,您说的愿力和业力是指……”
善应朝她一个请的姿势,示意她坐下来,一双温和无惊的眼睛,环视众人。
“如一对夫妻本就恩爱,故在佛前祈愿,来生再为夫妻,或祈愿生生世世永不分离,这种愿力,往往会得到上天的庇护,不管来生两人变成什么模样,都会在一起。
第二种愿力便是,夫妻两人今生相爱至深,因战乱或其他原因而无缘相守,两人相互约定,期望来生为夫妻,故在轮回中两人再次相遇,会有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还有,因一方受对方恩惠,无以回报,故愿意来生做牛做马回报,因而来生可能为妻为夫的侍奉左右。
而业力,便是今生造下的业障。
如一方欠
下对方巨债,无以偿还,便成为夫妻去侍奉对方一辈子。
亦或两人本来为夫妻却被一方遗弃而心存怨怼,于是业力的牵引下,不管天涯海角,时空转变,还是会成为夫妻前去报复。
由于愿力和业力交错复杂,亦和其他人多有牵扯,男女之间是否能成为夫妻,还要看缘分深浅。”
清璃听得心里通透,忍不住看宇文恒,“皇上觉得大师这番解释如何?”
宇文恒钦佩地赞叹道,“朕忽然觉得,朕一定是在前世异常期盼与皇后在一起,今生才不惜掀起惊涛骇浪也要留皇后在朕身边。”
清璃顿时红了眼眶。原来,来到这里,她不是一个人在努力!
前世,那人在死去之前,执意把戒指给她戴在手上,且把她护在怀里,的确是执念难解。
宇文恒握住她的手,手就按在了她左手无名指的戒指上,这戒指是前世留下的,因不想看到她和莫恒的过去,他才特意比照那痕迹,打造了一个粗细相仿的戒指盖住那个痕迹,却没想到,还是被宇文吉借着这痕迹做了一番文章。
听善应如此一番解释,再看这戒指,便觉得,仿佛是冥冥中注定了他此生必为清璃戴上这样一枚戒指。
也或许,这戒指的痕迹,就是莫恒留下的执念,是莫恒心里永远无法痊愈的疤痕,是莫恒给他的督促和暗示。
善应见他情绪似有些失控,忙道,“老衲能对皇上所言,也仅止于此。久坐对娘娘身子不利,此次佛理先讲到此处,还请皇上、皇后娘娘到禅房歇息,各位师兄师弟各位远道而来的请随允老衲引领各位参观寺院……”
迈出大殿,清璃便挽住宇文恒的手,宇文恒却反而抽了手,一手托住她的手肘,一手环住她的后腰,以完全保护的姿态,陪着她走下宝殿前的
汉白玉台阶。
两人的龙凤锦袍冗长曳地,锦绣辉煌,两人相称,惊艳之姿皆是风华绝代,台阶两旁镇守的小沙弥,不约而同地朝着两人整齐行礼,这唯美一幕映在琉璃般碧蓝的天空下,
殿内众僧人望着那一双背影,不禁亦是恍惚。
有位僧人突兀地轻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道,“或许,他们前世便曾是夫妻呢!”
善应自后上前来,亦是慨叹道,“他们都是存有强烈执念的!”
“是呀,皇后本已经嫁给了宇文吉,皇上为太子时本也有两位妃嫔……这便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忽然有位僧人忍不住好奇地道,“善应大师,听说皇上归还了神魔罗盘,大师可断出皇后娘娘是妖还是魔了?”
“呵呵……皇后娘娘不是妖,也不是魔,如此菩萨心肠,倒极有可能是神。”
“大师,如此说,罗盘是有异动?”
“有异动那不就是妖魔么?”
善应道,“谁说神魔罗盘,只能辨别妖和魔呢?”
众僧面面相觑。
善应迈出门槛,望着远去的那对儿璧人,沉声一叹,竟是连心存善念的僧人,也不仅怀疑皇后是妖,这两人在流言蜚语与几番暗害之下,能走到今日,委实不易。
“诸位师兄师弟,你们可曾见过哪位妖魔会救曾经毒打自己的人于水火?你们可曾见过哪位妖魔不顾自己的名声,为救父母与太上皇立下契约把自己嫁给一个阴险的暴君?你们可曾见过哪位妖魔不顾自己身子有孕,长途跋涉去拯救两城百姓的?莫说妖魔,就连诸位,只怕也是做不到的!”
“阿弥陀佛!”
善应转身,背对苍天,俯首凝重地行一佛礼,“各位师兄师弟,我大周有如此帝后,乃是百姓之福泽,我等理应尽力相护普度众生,这亦是我等职责所在
!”
“大师放心,贫僧等定尽力而为!”
在万国寺小住半月之后,帝后方才返京。
宇文恒一入宫门,便入宫进了御书房。
清璃则带着从万国寺得来的礼物入了苏家,却一进门,就见缎瑶正拿着一把大剪刀,带领众丫鬟们修建花草。
缎瑶那一双眼睛是早就看到她进门的,却愣是当做没看见似的,狠狠修剪着花枝,仿佛那花枝不是花枝,而是她苏清璃的脖颈。
“大家这是都忙着呢!”清璃只能先开口打招呼!
众人见皇后带领亲随们,进了院门,忙跪地行礼。极是善于察言观色的丫鬟们,赫然发现,皇后娘娘没有叫缎瑶王妃“娘亲”,也没有与缎瑶王妃说半句话……
缎瑶鹤立鸡群地拿着剪刀,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多突兀多冷漠,却注意到,清璃那肚子变大了——大得很明显。
清璃没有强迫她行礼,唯恐气氛尴尬了,忙笑着示意众人免礼。
管家邢奎看了眼缎瑶,忙欢喜地迎上前,“皇后娘娘,今儿可是巧了,雅苒郡主刚刚能下床走动,刚才还问起您呢!雅琴郡主也刚刚从婆家回来,说吃了皇后娘娘给的安胎药,明显觉得身子好了许多。”
“是么!”清璃只顾得探究缎瑶的神情,回过神来,顿时发懵,“邢叔……你说雅苒郡主刚能下床走动是何意?”
苏世云再也看不下去,直接拉开了书房的门,遥遥命令道,“邢奎,你下去忙吧!璃儿,你这是何时回京的?在万国寺吃了一阵子斋菜,为父还担心你面黄肌瘦了,没想到,竟是又胖了两圈。”
“爹……”清璃嗔怒地笑着迎上前,忙单膝跪下,“女儿给爹行礼!”
苏世云笑着扶起她,“你是皇后,怎反过来给为父这做臣子的行礼?”
清璃起身,便亲昵
地挽住父亲的手臂,撒娇地螓首一歪,就靠在父亲肩上,“女儿知道,恒近来不在京城,累坏了爹和泰王殿下,所以,特意备了厚礼来孝敬爹呢!”
“你这丫头,也知道讨好爹了?倒是有长进啊!”苏世云拍了拍她的脑瓜,“呈上来看看,给为父准备了什么好玩意儿?”
清璃忙叫宫女呈上来,“女儿给爹和娘亲从万国寺求了护身聚福禄的吉祥手串,且给祖母求了护身符,也给珝儿、鹿骁、玄素、玄怡、魑魅、魍魉他们一人一个护身的玉坠子,还给您的三个未出生的外孙求了长命锁。”
苏世云欢喜地笑着笑着,就再也笑不出来,忙环住她的肩,“璃儿,来,跟为父到书房来。”
清璃看出他脸色沉下去,不禁怀疑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但是,她不过是来送礼,也没说错什么呀。
“爹,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苏世云看了眼佯装忙碌着修剪花草的缎瑶,把清璃带进书房,关上门。
清璃不敢冒然坐下,恐慌地心里隐隐不安,“爹,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祖母生病了吗?”
“不是你祖母,是苒儿的孩子没了,所以,这长命锁,你只给自己和雅琴的孩子留着吧!”
苏雅苒的孩子没了?“爹,我明明已经给她解毒了,为什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清璃急迫地问出这话,赫然想起在离开苏府,前往万国寺之前,宇文恒曾命令御风堂的黑衣人盯着苏雅苒的寝居……难道……难道……难道是黑衣人和宇文吉发生了打斗?
一时间,她脑子一片空白,旋即又摇头。
不,这事儿不能怪宇文恒急迫,是宇文吉不该藏匿在苏雅苒身边,宇文吉才是罪魁祸首!却尽管如此努力的安慰自己,她还是觉得,此事宇文恒逃脱不了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