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吉慵懒地躺着,一动不想动。
这些时日,京城城门严查,他出不去,也逃不掉,被追得颠沛流离几日,受够了狼狈地躲避。
这闺房之内,除了橱柜,便只有床底下可躲避。平日陈惠妍过来,苏世云过来,管家过来,苏佩轩,苏佩恩过来,苏雅苒过来……什么阿猫阿狗过来,他都要钻橱柜和床底。
清璃这会儿刚进府邸,也不至于到这儿来,竟又催着他躲避,当他过街老鼠呢?!
“雅苒,你只管去楼下便是,清璃也不见得会上来。她若真要上来,便寻了个借口,把她打发了便是。”
“她会……给我检查身体,之前都是必须在卧室里的,表哥,您还是躲一躲吧!”
苏雅苒话刚说完,清璃便进了一楼的门槛,脆生生地声音传上来。
“雅苒,你在吗?”
苏雅苒惊得凛然一颤,“在,在,在……我在!”
宇文吉蹭一下,惊坐起来,这就忙着整理袍服。
溪谷药王从旁看着他,不禁眼神异样。这宇文吉分明是一副被正妻捉女干的样子。“你着什么急?皇后已经不是皇后,再说皇后是来找四郡主的,与你没什么关系,你若不愿躲藏,只管躺着便是。”
宇文吉也惊觉自己反应过激,忙又躺下,摆手示意苏雅苒下楼。
清璃在客厅里踱着步子,四处打量着,不禁觉得焕然一新。
“雅苒,你这房间倒是布置的好看了许多,看来你最近心情不错!”
苏雅苒急急地往楼下跑,却一到客厅,就恐慌地差点跌趴在地上。
“皇……皇上也来啦?”说着,她忙跪下行礼。
宇文恒在门槛外,没有要进门的意思。
听得清璃对客厅的评价,他一时狐疑,注意到苏雅苒又对清璃比平日格外客气,这才迈进门槛来。
他懒懒地摆了下手,示意苏雅苒免礼,不禁也环看四周的摆设
,倒都是寻常女子喜欢的玩意儿,没什么可疑之处,要紧的是,没有宇文吉特别喜欢之物。
苏雅苒起身,抬眼偷觑宇文恒的神情,见他平静无啵,才放心地做了个深呼吸,眼角余光,却不禁细看清璃身上月黄底的果绿刺绣锦袍,于是,她心念一转,一改往日的嘲讽挖苦,又对清璃客气地笑了笑,“这么快就换好衣裳了?没想到出嫁前的袍子,你穿着还是这般好看。”
清璃不仅低头看了看衣裳,拜宇文恒所赐,她的衣裳倒都是好看的。这一身,倒是数得上清秀,又不扎眼的。
“锦华阁的衣裳都是现成的,玄素玄怡伺候我,素来手脚麻利。本是要出府了,从锦华阁来你这边倒也方便,于是先过来看看你。”
清璃隔着茶几,挨着宇文恒坐下来,也不仅细看苏雅苒的袍子,被这近乎露肩的款式,着实吓了一跳。
除却花楼女子,古代女子,极少如此穿的。
“你夫君来过么?这楼阁布置的明亮了,你这袍子比前几日穿得也鲜艳妩媚了不少,尤其气色也好转了许多!”
宇文恒不动声色地坐下,视线就落在楼梯处——楼上明显的有动静,这会儿,断然不会是丫鬟在上面清扫。
苏雅苒忙斟了茶给他放在手边,又给清璃倒了一杯。“夫君昨儿刚来过,说要出门做生意,怕我回去被公婆数落,让我在这边多住些时日。”
“原来如此!”清璃仍是忍不住看她的肩。夫君远行在外,这是要露给谁看呐?尤其她还有身孕呐!
苏雅苒嫁得是霖国公家的三公子章怀楚,国公世袭了三代,只担着一个头衔,家族是在杭州做茶叶的,在宇文启胤执政时,便是身家清白,不涉政务,且章怀楚性情和顺,容貌俊秀。
老夫人慕容朝颜千挑万选,选了这一家,着实是对苏雅苒不薄。
清璃深
知正是因为苏雅苒嫁了这么一个地位特殊的婆家,父亲与祖母才格外重视苏雅苒这一胎……
“这几日药可有按时吃?”
“有,有,不腰疼了,脚也不肿了,手脚也暖了许多。”
“这就好!”清璃把小药箱放在桌案上,对宇文恒道,“恒,你在这里坐会儿,我上楼给她检查。”
“不必劳烦皇后娘娘了,草民刚刚为四郡主检查过!”溪谷药王邪顷说着,提着药箱,踱着步子下来,“郡马爷离开时,格外叮嘱我,每日都给四郡主诊脉。”
清璃不疑有他,对溪谷药王的医术也无怀疑,凭他一位神医,照顾府中的两位孕妇,断然不会出什么纰漏。“如此甚好,我还以为邪顷前辈早就离开王府了呢!”
溪谷药王这就给宇文恒和清璃行了大礼,“皇后娘娘,草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娘娘允准!”
“你说!”
“娘娘留在锦华阁的那些医术手札,不知草民能否拿来看?”那整容术,他虽然记下了不少,却还是没有把握完成,最好是能亲见清璃完成一桩。
清璃倒是慷慨地,张口就要答应,宇文恒却不敢恭维地失笑,“那些手札,怕是药王看不懂。”
邪顷顿生不悦,“皇上这是说,草民的医术,不及皇后娘娘么?”
“朕如此说,没有瞧不起前辈的意思,实在是因为朕都看不懂她的字,您恐怕更看不懂。”
清璃忙道,“前辈若是想看哪一本,看不懂之处,都标记出来,回头清璃得闲,转为前辈详解一番便是。”
邪顷看了眼宇文恒,没好细说关于整容之术的。“呃……那一会儿我先去拿一本来看一看吧!”
“好。锦华阁书房内所有的书,您都可以随便翻看。”清璃慷慨地说完,这就抓住宇文恒的手,“咱们走吧。”这会儿去万国寺,抵达之后,天都该黑透了。
苏
雅苒顿时暗嘘一口气,忙欠身俯首,“恭送皇上,恭送皇后娘娘!”
邪顷也忙从旁跪下去。
片刻后,两人自苏府后门,坐回小马车。
清璃见他皱眉暗忖着,忍不住抬手帮他拂开眉心,“皇上,怎么了?是觉得苏雅苒不对劲儿么?”
苏雅苒从头到脚都不对劲儿,而这恐怕不只是因为章怀楚对她好。那沉溺于爱情的甜蜜,也不是与她同床异梦的章怀楚能给的。若苏雅苒不曾见过宇文吉,不会那般连眼睛也灿烂晶莹。
从前她与宇文吉做夫妻,表面亦是光鲜的,却独自坐在梳妆台前,就看到自己的眼睛如深潭死水般绝望,自见到了宇文恒,心才复活,眼底的活力也才重新泛出来……
清璃越是如此想,愈加笃定苏雅苒见过了宇文吉。
宇文恒反握住她的手,安慰而亲昵地以拇指轻抚她的手背,却并没有立即让坐在车辕上的阮宏和庞铮起行,而是先召唤了御风堂的黑衣人,叫他们盯紧了苏雅苒那座小楼阁的动静。
“若是能进去细搜一番,就去搜一搜,抓到宇文吉,斩立决!朕只看他的首级即可!”
“是!”黑衣人领命便自墙头飞身跃进苏府。
苏雅苒冲上楼梯,一脸喜色僵凝在脸上。
因为,宇文吉竟在清璃和宇文恒于楼下说话的空儿,换了衣袍,贴了易容面具。
若非细看那淡凉的眼睛,她差点就懵了。
“表哥,你如此打扮成苏府寻常的护卫,倒是最安全!雅苒真是愚笨,竟没有想到这个妙法,总想着叫表哥躲避起来。”
宇文吉嘲讽地冷睨她一眼,对于她的头脑,实在找不到什么词汇来形容。若是她能与清璃一般冰雪聪明,他何至于如此冷落她?
一个女子过于聪明并不好,但过于不聪明,也委实不讨喜。
他若继续留在这里,迟早被这愚蠢的笨丫头害得
尸骨无存。
“我换这一身袍服,是因为不便再留在这里。刚才,我与邪顷商议妥了,去他的药王府暂住一段时日。从此以后,我要洗心革面,好好做人,雅苒,你得空就帮我祈福吧!”
苏雅苒有些缓不过神来,忍不住在他刚刚躺过的美人榻上坐下来,失落地垂着唇角,眼巴巴地看着他这就忙碌着收拾衣服,鞋袜,又从梳妆台不客气地拿了首饰盒,抓了两大把收拾塞进包袱里……
她倒是不心疼那些首饰珠宝,只是忍不住气恼,每次他都是如此,一旦决定了,就不会再改变。
无论如何,只要他不去找清璃,不去自投罗网就好。她苏雅苒的的恋恋不舍,并没有那么重要。
她在美人榻上挪了挪,见宇文吉这就拎起包袱要走,她终是忍不住,奔过去,自后拥住对她毫无眷恋的男子。
“表哥去了药王府,我若去探望,恐怕就不便了……不过,我还是会去的!”
宇文吉尴尬地低头看了看她紧紧扣锁在腰间的手,抓住她的手腕,“雅苒,章怀楚配得上你,好好珍惜!我前路生死未卜,若是真的能坐回原来的位子还好,若是坐不上,便是死路一条。
“不管生死,我都愿意陪着表哥!”
宇文吉被扰得烦躁,心里着实地不喜欢她,无奈又是至亲的表妹。
“雅苒,你应该知道的,我期望能陪我生同衾死同穴的人是清璃,不是你,以后,还是忘记我,好好与章怀楚过日子吧!”
“可是……”
“过去的事,不要再去想。再胡思乱想,不过是徒增烦扰罢了!”宇文吉说完,便扯起包袱,直接下楼,直接迈出了门槛。
苏雅苒急迫地奔下楼,却不慎一脚踩空,身子一歪,就从楼梯上翻滚下去……直滚到楼梯下的地毯上才停下,身下顷刻间,血腥蔓延开……
“救命——救——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