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宏勃然大怒,一把扯住她的手肘,一手一推,便将慕容景柔推得摔歪在地上。
“皇后娘娘不是妖孽,若你再胡言乱语,仔细被割了舌头!”
慕容景柔见他反应过激,突然就放肆地咯咯……笑起来。
“苏清璃的确是招惹人疼爱,连你这该死的阉人都喜欢她!”
阮宏最憎恶的便是别人这样骂他,当初家境贫寒,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他被人牙子转手多次,最后被送入宫里。
刚当了太监那会儿,大冬天地穿着单衣在清扫宫道,正巧年幼的皇子与他一般年纪,坐在被抬得高高的肩辇上只淡看他一眼,便让肩辇停下了。
那是,他入宫许久之后,第一次见到一位皇子,一身紫红的小锦袍,五官精致地仿佛仙童,眼睛却冷酷的不苟言笑,愣是比他这大几岁的人,还要成熟稳重。
“怎么?犯错了?”那是宇文恒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没……没有!”
“没有?”
“既然没有,为何在用膳的空儿,于这里扫雪?看你这懵懂的样子,怕是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吧?!”
他当时连话也说不齐整,一旁的护卫提醒,“这位是九皇子宇文恒,还不跪下?”
当时他就要跪下,宇文恒却伸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天冷,你衣服单薄,别跪了!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
“姓什么?”
“姓阮。”
“那就叫阮宏吧!宏,就是大!以后跟着我,我派人叫你武功防身,保管没人再敢欺负你!”
可是,后来他练武功走火入魔,这些年,病根未除。尤其在苏氏陵园那一回,内伤差点要了他的命,多亏皇后娘娘在……
“皇上和皇后娘娘对杂家都有救命之恩,杂家铭记于心,不容任何人伤害他们夫妻二人!”
“救
命之恩?!哼哼……苏清璃若是对表哥没有救命之恩,对皇族没有救命之恩,对沥水城和砚城没有救命之恩,凭她一只妖孽,还能这样好好地活着吗?”
慕容景柔就那么笑得摇摇晃晃地径直出了凉亭。
“待人遗忘了她的恩德,怕是她就被人活活烧死了!”
阮宏气怒握紧双拳,转头看向她的背影,“莫说皇后娘娘不是妖孽,就算是,你这番恶毒卑鄙,抢夺有妇之夫,连妖孽的仁善都比不得,皇上又凭什么喜欢你?皇族的确容不下所谓妖孽之人,不过,皇后娘娘对皇族的救命之恩,无人可以胜过,也无人可以取代,你们慕容家最好死了这条除掉皇后之心!”
慕容景柔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仍是笑,就那么一直笑着,笑到了宇文环的公主寝宫。
宇文环正坐在宫殿前的台阶上,嘟着小嘴儿生闷气。
宇文泰从旁哄劝良久,仍是无济于事。
见慕容景柔进来,小丫头顿时一扫刚才的阴霾,小跑着迎上前,一脸希冀地仰视着慕容景柔的脸。
“表姐,怎么样?你怎笑成这个样子?是不是九哥决定册封你为妃了?”
“咯咯咯……册封为妃?咯咯咯……”慕容景柔仍是笑得前仰后合。
宇文泰视线在慕容景柔与宇文环之间流转,却是看得出,慕容景柔这并非是在笑,而且这笑分明是比哭还难看。
这几日,恒儿忙着抓捕宇文吉,把政务都推给他处置,因此,今晚的家宴,他也是去迟了,到了时,就看到太皇太后寝宫的横梁上垂着一条红丝带,他疑惑地问皇祖母要做什么,皇祖母只说,要给皇后提个醒……
他却着实没想到,给清璃的提醒,竟是让慕容景柔落在恒儿怀里。
那哪儿是提醒,分明是伤害!
“环儿,
你们又谋划了什么事?”
“大哥,我是要唤回九哥的神魂,莫要让他被苏清璃那个妖孽骗了呀!古有妲己祸国在先,如今,苏清璃可是连自己的亲生母亲和我们的娘亲都关进了怜幽宫内,此妖孽不除,九哥以后可就麻烦了,我们也救不出娘亲!”宇文环说的义正言辞。
“一派胡言,皇后怎可能是妖孽?拿她与妲己比,更是亵渎她!”宇文泰厉声呵斥两句,便又警告道,“环儿,不要以为你年纪小,我和你九哥就拿你没办法,你若是思念娘亲,可以去怜幽宫里看看。”
宇文环气恼地怒声道,“我才不要去哩!娘亲之前说过,怜幽宫里死了无数女子,那里飘荡着无数幽魂,从那门前经过,都会被冤魂缠上。”
宇文泰气结戳她的眉心,“娘亲那是骗三岁小孩的,你若是真孝顺,鬼魂怕什么?”
说完,他看了眼突然安静下来的慕容景柔,无奈地拍了怕她的肩。
“不可能的事,就不要强求了,激怒恒儿的事,你不是没有做过,恒儿容你一次,那是看在舅父只剩下你这一个宝贝女儿,若是再有下次,他断然不会容你。你和环儿,都不要端着一副除妖师的架势惹是生非。时间不早了,你们早点歇息,我先回去了!”
宇文泰临走,又不忘叮嘱嬷嬷们照顾好宇文环和慕容景柔。
宇文环命宫女把宫门关上,这就命令自己的贴身嬷嬷,“去打探一下明日苏清璃是否出宫。”
嬷嬷战战兢兢,不知该如何是好。去凤藻宫打探,那不是送死么?!
“小公主要做什么?”
“大哥不让我除妖,我偏要除妖!除掉她,我才能顺利救出娘亲。”
宇文景柔若有所思地道,“环儿,还是算了吧!表哥刚回去凤藻宫,再说,凤藻
宫里的事,又岂是你我能打探的?”
宇文环不服气地冷哼,“我是皇帝的亲妹妹,那女人能把我怎么样?!她若是有本事,也把我关进怜幽宫好啦!”
慕容景柔道,“既然如此,你除你的妖,我先回去了。”
“哎?为何呀?你在宫里,不是能常见到九哥吗?我记得父皇从前的妃子呀,都是见父皇两三次,就能得一次侍寝的机会呢!”
这小丫头,把事情想得太单纯了。“可……表哥到底不是太上皇!”
“母后从前可是说了,男人都是一样的货色。”宇文环唯恐失去帮手,忙抓住她的手腕,“景柔姐姐,若是我除掉了皇后,你是最有机会当皇后的人呐!”
“可是……”慕容景柔实在怕,这小丫头因做事没分寸而连累她,“我真的累了,我先回去,你自己好好谋划吧!我定会好好帮你救姑母离开怜幽宫。”
凤藻宫内,清璃早早就洗漱沐浴了,却全无睡意。
睡袍换了五六件,最终才确定一件浅紫色桑蚕丝的睡袍。
腰身到底是粗了许多,肚子也见长,之所以选这件,无非是因为睡袍上没有硌着皮肤的刺绣,荷边的袍袖和衣领,束腰的系带极高,勒不着腹部,罩在身上,还有几分甜美的梦幻感觉,且衬得皮肤雪白。
宫女们伺候她顺利地穿好,唯恐她再更换,都围在四周,小心翼翼地探看她的神情。
清璃在一人多高的穿衣镜前转了一圈,才发现,自己今晚这样的神经质,且为了一件衣服,如此的矫情较真。
固宠这件事,她是从没有想过的。
今晚见识了自己的危机四伏,才知道这“固宠”二字有多难写。
容貌,身材,衣裳,首饰,这些都是武器,最重要的,还有千金不换的真心。
接下
来,她要时刻处于备战状态,为了腹中的孩子,为了宇文恒,为了苏家,不管外面多少人骂她妖孽,不管那些人怎么做,她都不能输了这场战争。
随后,她又拿了自己搭配的玫瑰护肤水,倒在掌心里,在脸上,脖子上好一阵拍抚,弄得皮肤水亮迎泽,方才罢休。
宫女们见她如此折腾,也不仅哭笑不得。
“皇后娘娘,还要等皇上吗?还是要就寝?”
“给我拿我平日睡前看的那本医术古籍来,归斯神医给我的那本。”
那本书,归斯宝贝的很,看完是要还的,偏偏她现在精神不济,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拿来当催眠良药倒是不错的。
宫女们小心翼翼地把快要散架的竹简用托盘端过来,给她放在床头。
清璃上去宽大如海的床,在上面横着侧躺,一手撑着头,一手翻开竹简,却看了一盏茶的时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一会儿宇文恒回来,看到她翻看这东西,少不得又恼火,那男人最怕她累着他的宝贝儿子。
她忙又把竹简卷起来,“给我把这东西放回书架上去!还有,把灯都灭了……”
宫女们又忙碌起来,不过片刻,整座宫殿就黑了。
清璃在床上烦躁地翻了个身,“太黑了!外殿和内殿各亮一盏!”
宫女们忙又在外殿和内殿各点了一盏灯。
清璃却反而下床来,来来回回溜达了两圈,总觉得哪里不够好,“外殿的灯都点亮吧……”
“皇后,不必叫他们折腾了,朕回来了。”
宇文恒却是打她忙碌着换睡袍,就在寝殿的窗外饶有兴致地静观着。他着实想知道,在这样是非颇多的晚上,他的宝贝皇后,有什么反应。
倒是更衣那一段颇有看头,这来来回回地又是弄医书,又是灭灯亮灯,却有点滑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