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璃却大惑不解,凭大牢中那人洁癖的习惯和坐姿,她亦是丝毫没有怀疑。
“这……怎么会是假的呢?恒,可是你亲自盯着庞铮和鹿骁他们把人带回来的,他是怎么把自己和拈花笑调包的?!”
宇文恒暗忖着摇头,却不禁怀疑是父亲来时做了什么。这样的怀疑,未免也是多疑了,委实不应该……但是,能救宇文吉的,恐怕也只有他。
察觉手被轻轻握住,他侧首一看,就见清璃正对自己微笑,空灵的凤眸慧黠而温柔地看着他,仿佛已经洞悉他心底的怀疑。
宇文吉若是就这样跑了,他不必担兄弟相残的历史骂名,但是,他最怕宇文吉再对清璃和孩子下手,他不能不死!
他反握住清璃的手,浅扬唇角,“没事,不管是谁帮了他,朕定能把他抓回来,依法惩治!”
苏雅苒视线盯在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上,听得宇文恒如此说,忍不住就抬眼嘲讽白了眼清璃。
“皇后娘娘,我表哥逃了,怪不得别人,这要怪你那位王妃娘亲……”
“怪我娘亲?”清璃失笑,“苏雅苒,本宫是皇后,你如此诬陷本宫的母亲,本宫可以直接把你送进刑部治罪!”
苏雅苒顿时老实了几分,“分明是她带你和爹去那个小院,才打草惊蛇的!表哥自知打不过爹和皇上,就让拈花笑易容之后,提早逃走了!不过,你把你那位王妃娘亲关紧怜幽宫,也真是有先见之明,像她那么嚣张的人,又视你为妖孽,就该关她一辈子!”
清璃却不禁灵机一动,“恒,我看,不如把娘亲放出来,她若想求证些什么,一定派人四处打听宇文吉的下落。她一张网在江湖上撒开,也是不小。”
“朕去问她的意思,若她乐意出来,便放她出来。”
女子间这些小心思,委实微妙。苏雅苒不想让缎瑶出来,无非是怕缎瑶与她
的母亲陈惠妍争宠,清璃执意不计前嫌放缎瑶出来,却是怕苏雅苒回去怂恿陈惠妍争宠……一份父爱,分成六份,一份心,分成十份,苏世云着实可怜可悲。
所幸,他宇文恒极有先见之明,没有纳妃嫔,也没有找别的女人生儿育女。
他珍宠地捏住清璃的下巴,在她眉心轻吻,“璃儿,朕先派人把你送回宫,朕这就派人去寻宇文吉。”
“哎?!你小心点,他在暗,你在明,防不胜防,你要多带些人在身边。”
宇文恒摆了摆手,“你也注意些,没有我的陪同,不要往宫外跑。”
“臣妾遵旨!”清璃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回吻一记,给他甜甜的一笑,“你放心去,我一定会乖!”
苏雅苒从旁冷观两人相互关切的甜蜜情景,忍不住又嘲讽地撇嘴,心里却凄怆又难过。为何世间万千宠爱,仿佛都是属于苏清璃一人的?!
为何苏清璃嫁给表哥,还能得太上皇赐和离?为何太上皇又为她赐婚,嫁给宇文恒?这样的宠爱,一点都不招惹天妒人怨吗?
姐妹俩行礼恭送宇文恒离开,都起身,苏雅苒忍不住又挖苦道,“苏清璃,你可真是够矫情!”
清璃眺望着夫君远去的背影,幸福到底笑道,“我喜欢尊他敬他爱他,就在寻常,我们也是如此,那些不会经营婚姻和爱情,尝不到两人相爱之甜蜜的人,当然会觉得我们矫情。”
“婚姻和爱情还需要经营么?如此看,你们也并非真的相爱。用到经营一次,便是存了目的性的,真的相爱的人,是发自内心的主动想对一个人好,不管他落魄也好,当帝王也好,都会爱他不离不弃。”
清璃不禁诧异地多看她两眼,“双方相爱的爱情是有保质期的,而得不到回应的爱,只能叫单相思,你只一人乐此不疲的付出就好,不必去管对方的感受。
而我和宇文恒,是为对方着想更多,哪怕有朝一日我们分开了,他也期望我是幸福的,而我也期望他能比我过得好,比我幸福。”
苏雅苒忽然再也无法嘲讽下去,因为,正如清璃所说,她现在唯盼表哥能平安无事,衣食无忧,身边有人为他分忧解难……
她这才稍稍明白了一些,清璃为何如此得人喜欢,而这样的喜欢,都不是盲目的。可怜她苏雅苒以前竟是那样骄纵,纵是被某些貌似正确的假象蒙蔽……
“苏清璃,无论如何,多谢你和皇上陪我来这一趟,我要回家去等表哥了,知道他还好好的活着,我也就放心了!”
清璃忍不住轻拍她的手臂,“回去多喝些姜糖水暖着身子,我给你写的安胎的药方也要按时服用,好好保重自己和孩子,时间久了,你会明白,世间与你感情最深的,最割舍不断的,不是你爱的男子,而是你的亲骨肉。你眉眼与你表哥一样,生得好看,我相信你的孩子一定也很漂亮。”
“你应该厌恶我的孩子,厌恶我……”
“我的心只会被我爱的人左右,其他人都不会让我浪费感情。”
苏雅苒朝她客客气气地凝重行了一个君臣礼,“若是真有那么一日,我还是会陪表哥一起死!”
清璃无奈嗤笑,“真是执迷不悟!”
“我知道,我在你眼里犯贱又愚蠢。可你看看你自己,当初宇文恒被我表哥追杀,你还不是巴巴地想办法营救?那会儿那你可是快要和云世琰订婚的……你看看你自己,现在你当了皇后又怎样?名声臭了,婆婆不待见,亲生母亲把你当妖孽,你能比我好到哪儿去?若你嫁给云世琰,当着富可敌国的云家少夫人,随着夫君游历天下,浪迹天涯,定然是比当这皇后好百倍的。”
苏雅苒说完,就扬眉吐气了一般,扬长而去。
清璃怔在原地
,看着她被风吹起的暗色裙摆,不禁反思自己……
“苏清璃,你明明很幸福不是么?为什么苏雅苒竟觉得你如此不幸?”
今晚,皇宫安排了家宴,倒是没有邀请苏府的人,只太皇太后,宇文启胤,宇文泰,宇文环,两位太妃,还有公主宇文滢和宇文珝。
清璃不愿面对宇文环,更不愿见念叨着母亲的宇文珝,尤其,宇文恒不在,也不想与宇文泰坐在一处喝茶,如今当了皇后,目睹宇文恒把慕容瑚关进怜幽宫,她与宇文泰坐在一处,更多了几分尴尬。
她远远躲到了御膳房,三位史官,就在宫廊下,记录着皇后娘娘的贤惠,却丝毫体会不到皇后之窘迫困扰。
在御膳房内,由宫女们陪着,看着厨子们忙碌了一番,清璃心境才稍稍平复了。
她又亲手烧了几个菜,装进食盒里,屏退左右,一路漫无目的地踱着步子,本想着若能碰上宇文恒回来,两人就躲去御花园吃了,却没有碰上宇文恒,反而不知不觉走到了怜幽宫的门口。
缎瑶早已经被关得发慌。她本是想着,宇文恒是惧怕苏世云震怒的,关押她几日,也便放出去了。
然而,这已经有七日……
这七日,她与慕容瑚更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她便每日坐在门板前,看着门缝外面,期望有个小太监经过,好递了首饰出去,换取苏世云和宇文珝的境况……
慕容瑚在院子里拿着锄头休整菜园和花圃,弄得一塌糊涂。
缎瑶看来,慕容瑚本是不擅做农活的人,如此非要折腾着种花种菜,无疑是自讨苦吃。
慕容瑚却忙起来不亦乐乎,完全不在乎那花草蔬菜是否能长的出来,锄地之后,便坐在树下的石桌旁喝茶。
茶也是清璃挑选了最好的给她的,茉莉毛尖,龙井,大红袍……这会儿,她才细细体会出,喝茶的风雅情趣
来。
倒是听得缎瑶不断的絮叨清璃是妖孽,她便连茶水也不给缎瑶喝了。
因此,两个女人在一个院子里,相处的颇不融洽。
这会儿,暮色四起,大门外的宫道上,刚刚亮起了宫灯。
慕容瑚也点了院子里的灯笼,且烧好了晚膳的一菜一汤两碗米饭,这就端到院子的石桌上。
注意到缎瑶还贴着大门的门板看着外面宫道的动静,她忍不住道,“缎瑶,你吃不吃?你再这样,就算饿死了,苏世云也不会来的。”
缎瑶却直盯着外面,石化了似地,不吭声。
因为清璃正跪在外面,她打开食盒,就跪蹲在那里整个人呆怔着,又似僵持着……
慕容瑚见缎瑶不吭声,放下手上的碗筷,也到大门口,如今她的脾性动作,倒是比身上的布衣更粗糙了,见缎瑶不让开,直接扯了她的手肘便扯开去,霸占了整条门缝。
“是我那世云表弟来了吗?!”
缎瑶别开脸,突然就泪流满面,却连自己也分不清是痛还是恨。
慕容瑚见清璃跪在那里不吭声,也不动,那食盒开着,饭菜摆在里面,且都是用白玉小碗盛放的,明显是怕这锁着的门板递不进,且看那菜品,便知并不是御膳房的手艺……
“这丫头,有身孕,竟还自己下厨烧菜?竟还跪在这里,叫恒儿知道,少不得又要罚她。”
缎瑶绷着唇,从旁不吭声,也不想再多看,更没有把门缝抢回来的意思。
慕容瑚气结慨叹道,“我害她,是因为她的坏名声影响我的皇帝儿子。缎瑶,你害她,我就不明白了!你欠了她十年的母爱,不偿还也就算了,怎么还能怀疑她是妖孽呢?”
缎瑶从旁不语。
慕容瑚直接拉开门,因为门板外锁了锁链,门板只开了一道两个手掌大的缝隙,她忙朝着清璃道,“清璃,我烧的菜不好吃,你把饭菜给我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