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带女儿前去，女儿亲口给娘亲解释便是！”清璃虽沉着地如此说，却紧握双拳，指甲在掌心里扎出了森白的印子。
其实她并没有太大把握战胜缎瑶敏锐的第六感，为了孩子，为了宇文恒，她必须努力打赢这一仗。
苏世云却担心地摇头，“璃儿，你娘亲是经历过许多风浪的人，她心思缜密，平日里做事都是谨小慎微的，所以，就连对我，也并不能尽信。若她怀疑你，你解释再多也没用。”
“爹，你相信我，而且有些事您是知道一些的，不过鹿骁恐怕不敢与您细说。我们一家三口好不容易团聚，这才短短半年时间，女儿不想您和娘亲再分开，女儿也不想看到您从前不苟言笑的样子。”
苏世云起身，动容拍了拍她的肩，不禁红了眼眶。“你若能解释，自然最好。走，我们一起去见你娘亲！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爹都在你身边。”
“谢谢爹！”
“不必去了，我在这儿！”
缎瑶肩膀上挂着一个小包袱，手上拿着一把雨伞，已经在亭子外的九曲栈桥上站了多久。
父女俩都背着那个方向，因此都不曾注意到她已经偷听许久。
殊不知，缎瑶却是唯恐清璃这只“妖孽”勾引了皇帝，又伤害了苏世云，才急于寻来的。只是，她没有想到，清璃是一只善于装无辜的妖孽，可怜楚楚的一番话，竟能让苏世云对她千依百顺怜爱疼惜。
眼前这一幕，也让她的眼神愈加怨毒憎恶。
清璃忙唤道，“娘亲……”
“不要叫我娘亲！我也不是你的娘亲，你从哪儿来，最好给我滚回哪儿去！不要在我夫君面前惺惺作态！”
清璃尴尬地低下头，只得从父亲身边退开。
苏世云却因缎瑶对女儿憎恨已极的神色，匪夷所思，心寒彻骨
。
“缎瑶，就凭一个莫名其妙的老和尚多言一句清璃是妖孽，你就如此看她……你可还记得，清璃出生那会儿，巴图古丽曾经请过一个道士前来，说璃儿是克死家人的妖孽，却把雅媚说成是凤格嫡女，你可还记得当时你是如何反驳那道士的，你可还记得你把她抱在怀里哭得声嘶力竭的样子？她是你十月怀胎生下的亲骨肉，你怎能凭别人的挑拨，就不认她了？”
缎瑶漠然入了亭子，在苏世云身侧坐下，却是一副守护者的姿态。在她看来，苏世云已经被“妖孽”迷惑了心智。
她对清璃，更是连名字都不想叫。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给我说清楚。你若圆不了你是苏家女儿的谎言，我现在就杀了你，夺回我女儿的身体！”
苏世云勃然大怒。“缎瑶，你宁肯相信一个老和尚，也不肯相信璃儿，我们还是和离算了！”
缎瑶也忍无可忍，侧身怒盯着他怒火跳跃的虎目，怒吼道，“苏世云你看清楚，你已经被她蛊惑了！我这样做，是在讲道理！”
讲道理？苏世云气急地嘲讽冷笑，“若有人说宇文珝不是你亲生的，说宇文珝是妖孽转世，你也这样杀宇文珝吗？”
缎瑶懵然无语，脑子一片空白。“世云，你是在威胁我吗？”
“我若想除掉那个孩子，还需要威胁你吗？我是在就事论事！”
“珝儿是在我身边长大的，我了解他，我也不容别人诋毁他！但是，你看看这个女子，她弹琴，画画，懂医术，甚至带领几十个木匠造出天车，甚至能解溪谷药王自己都搭配不出的毒……你能说得通这一切吗？”
“我无需说通！她就是我苏世云的女儿！从小到大，我虽不曾疼爱过她，但她从没有离开过这座府邸，从没有离开过我身边！
她是我的命，是我的骨肉，更是我苏家的骄傲！”
缎瑶笃定地说道，“她不是！她是霸占了我们女儿身体的厉鬼，她会吞噬人心，她蛊惑了皇上，蛊惑了太上皇，也蛊惑了我们……她所有的手段厉害得叫我们无从察觉！”
“缎瑶你疯了！”苏世云怒捶着胸膛，痛苦地仿佛生生剜开了胸膛，脑海中却都是从前的喜悦和甜蜜，以及一家三口的其乐融融。“十年……我整整等你十年！若非你回来，早在皇上还是皇子时，清璃就嫁给他了，她何需为了救你我的命，许了宇文吉，毁掉自己的名声？！”
清璃无奈地双膝跪地，“爹，娘亲，清璃恳请你们先消消气，现在是在说我，咱们不提别的。”
苏世云怒气冲上来，却硝烟滚滚，如何也压不住，“璃儿，你不必解释了，这个女人，她不配当你的母亲！”
缎瑶厉声怒斥，“苏世云，我劝你尽快醒一醒！你已经被这妖孽蛊惑了心智！”
苏世云懒得再理会她，“失去你之后，我浑浑噩噩，甚至不敢看璃儿一眼，因为她长得太像你！哪怕她就在我的眼皮底下被人毒打，我也不想去看，不想去了解！没想到，她没有被我的冷漠害死，没有被这府邸的恶人害死，竟在你眼里，成了她死罪的最佳理由！”
缎瑶一时间哑口无言。高高的发髻上，王妃头冠上的凤凰衔着低垂在额角的珍珠隐隐摇颤。
清璃跪在地上，沉声一叹，对缎瑶说道，“事已至此，恐怕你也不希望我再唤你母亲了。我解释开之后，平日除了回来探望祖母，不会再来打扰你和爹。至于弟弟……你若把他留在宫里，我自会照顾，若是不让他留在宫里，我便把他送回来。”
缎瑶垂下眼帘，别开脸，没再多看清璃一眼。
“我等着你的解释。”
“爹说，十年里，他不曾看过我，也不愿了解我，甚至别人打我骂我，他也不管不问，我却还是活到了如今……所有人都说，这是奇迹！但，在我自己看来，这并非奇迹。”
苏世云走到亭子的边角处，抬手揩去眼角的泪珠，深吸一口气，望着起了涟漪的湖面……
清璃看他一眼，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平日里，总嘲笑那些苟且偷生之人，如今，她竟也是了。
“十年里，曾有一位叫莫恒的男子，秘密照顾我。
他是一个来自西域的江湖杀手，精通医术和画画，总是夜半来，天明去，神秘莫测。
初遇那一日，女儿在大冬天里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正在膳房里偷糕点吃，他说他要去杀人，刚好轻功路过府邸上空，就下来找吃的。
他比女儿年长十多岁，人长得很英俊，当我是过街老鼠来怜悯。
女儿还曾发誓，长大了，一定要嫁给他。
他时常到处游历，学了许多本事，除了作画，弹琴，医术，他还教会过女儿一些异域文字。他怕暴露自己的行踪，不准女儿对任何人提及这件事。
女儿多番被毒打，也是他给疗伤，一条一条疤痕深可见骨，只有他帮忙女儿包扎。也多亏了他从西域带来的奇药，几次三番，保住女儿的小命。
他是我的金缕玉衣，有起死回生的魔力，只要被他抱在怀里，我就有勇气活下去，我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与他在一起。
可是，后来，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或许，他是在江湖上打打杀杀，被人杀了，也或许，他是娶妻生子安定下来了。
女儿还是愿意相信，他已经死了，若是他还活着，一定不会丢下女儿不管不问，一定不会这样绝情。
若是爹和娘都不信此事，
可以去问一问陈惠妍和陈惠姝、苏雅苒，宇文吉，宇文恒等人，他们曾经拿到过那一尊莫恒的牌位，是女儿亲手雕刻的。
此事，皇上与宇文吉兄弟二人都一清二楚。在皇上还是九皇子时，颇在乎我心里有莫恒，甚至曾为此与我再不相见，不准我唤他恒……
宇文吉深知我与皇上之间这点恩怨，便抓住这一点，找了人易容成万国寺的住持大师来挑拨……
女儿跟踪那位假扮成万国寺住持的老和尚去了那座小院，里面正是宇文吉和他的杀手。”
苏世云听完之后，也道，“那牌位的事，鹿骁曾对我提过。当时，是皇上从陈惠姝的寝宫里帮璃儿把牌位偷回来的，我便没有再多过问。”
缎瑶却还是有怀疑，这种怀疑，却并非无凭无据的，便是那一方奇怪的罗盘。
清璃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朝着苏世云俯首，“爹，我的话都说完了。若无其他吩咐，女儿暂且告退。”
苏世云摆手，“去吧，皇上怕是又在寻你了。平日身边带些护卫宫女，不要总是一个人到处乱跑，免得被有心人盯上了。”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缎瑶。
“是！女儿遵命！”清璃说完，便退出凉亭。
“站住！”缎瑶站起身来，却是想寻到那一方神魔罗盘。万国寺的神魔罗盘，是天下间最灵验的宝物，纵然那老和尚能做假，神魔罗盘却是造不出来的。“你带我去那座宇文吉所在的小院，我要亲自验证你这番话的真伪，若你干虚言半句，我饶不了你！”
清璃无奈地深吸一口气，“好，既然你不怕死，我带你去！”
“也罢，我们既是一家人，死就干脆死在一处！”苏世云嘲讽地瞥了眼缎瑶，下来凉亭台阶，伸手环住清璃的肩膀，宽慰地拍了拍，“爹陪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