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来,不是勉强你与我当好婆媳,也没指望你能改过向善。就是想看看你这几日过的怎么样!”
清璃嘲讽地笑了笑,略整了整裙袍,好整以暇地环看整座荒寂的毫无生气的宫苑……
别处都是夏日盛景,这里却是一片破败萧条,年久失修的宫殿,窗口门口里,都是黑洞洞的,隐约可见破败的垂帘在里面无声飘忽,仿佛有冤魂在那垂帘下飘荡而过。
这里,委实也不是人住的地方,若是拍两部鬼片,定然卖座。
若非昨晚,她特别交代了几位宫人把这满院子没膝的杂草都清除了,这会儿,恐怕她和慕容瑚连面对面地坐着的一方干净地儿都没有。
这位太后娘娘如此端坐,一副清闲练功的姿态,大概也不知,是她命人把这院子清扫干净的。
她也格外交代了宫人,不要惊扰慕容瑚的作息,宫廊下和宫殿内,就不用管了,岂料……在这里住了这些时日,这位太后娘娘竟是懒惰地连宫廊下都未曾清扫过。
若说这太后娘娘自暴自弃,颓唐抑郁,宫人送进来的饭菜,她却一样没少吃,胃口好得不得了,完全不像是容貌这样颓废。
清璃收回视线,眸光淡凉地落在她脸上,“一个在深宫里,与众多女子勾心斗角争抢一个丈夫多年的女人,心智再病态偏激,还是褪不去一身贪婪。”
病态偏激?慕容瑚被激怒。无疑,这死丫头骂她是疯子呢!
“苏清璃,你所谓地良善,所谓地爱恒儿,就是来这里,嘲讽她的母亲么?!”
清璃失笑,“在你眼里,我是被宇文吉玩剩下的破鞋,你认定我配不上你儿子,你认定我只会给他丢脸,毁掉他的声誉!
你我之间也是有仇恨的,当年害我母亲的有你一份,让恒与宇文绝烟订婚,迎娶宁婵儿,你也有份,我救过你们母
子,你却反过来害我……
所以,别指望我能说好话做好事来讨好你!
你害两城百姓,成为大周王朝历史上最心狠手毒、最愚蠢的太后,也成就了我成为大周史册上最仁善最聪明的皇后!
为这一点,我才来给你送点东西,聊表谢意!”
慕容瑚气得无法再继续练功。她的一时冲动,竟是为这小贱人做了嫁衣!
“苏清璃,就算我愚蠢,也是你这双破鞋造成的!如果你不缠着我恒儿,我也不会到这一步!大周王朝的后世子孙,永远忘不了你的身份有多复杂多卑劣!”
清璃失笑。
如今时过境迁,再多争吵,也无法扭转过去。
她苏清璃在史册上,注定是一个带有许多复杂标签的名字。
譬如,母亲曾是苏家的丫鬟,后来又成了太上皇的宠妃,后来又与御平王和好……
譬如,她曾是被关在柴房十年的不详妖孽,而苏雅媚则是凤格之女。
譬如,她曾是宇文泰喜欢的女子。
再譬如,她曾是宇文吉的皇后。
当然,关于她的传奇,也被载入史册。
她莫名其妙地精通医术,作画,弹琴,跳舞,莫名其妙地精通于计算木工上的比例大小,莫名其妙地被殴打十年还能活下来,莫名其妙地被皇帝爱得死去活来……那些为探究这些谜题之人,闹得流言蜚语。
宇文恒从不去纠正那些,也不会愚蠢地封堵悠悠众口,只有时间,只有事实,才能证明,他亲自选择她苏清璃为后,是正确的。
她也会努力,让大周王朝的所有子民都明白,她苏清璃是一位无人能取代的好皇后,再也没有人能让她离开宇文恒!
慕容瑚如何看她,她以后也不会再在意。
“慕容瑚,既然我苏清璃在你心里是这样不堪的人,你何必把我看得如此重要?宇文恒是你的儿子,你为了我和你的
儿子伤了和气,可不是愚蠢么!”
慕容瑚语塞。在后宫里摸爬滚打的多年的她,不是听不出,清璃是在激将。
可她不需要也不稀罕这样的激将来救赎。
“苏清璃,你嫁给宇文吉那会儿,我倒是钦佩的,但是现在……你说你爱我儿子,我只给你一个字!呸!”
“从杭州到京城,恒千里迢迢冒死前来……”清璃哑声说着,想起在凤藻宫里重见宇文恒的那番情景,无奈地阖眼长叹,“一个男人,为我放下生死,我不忍也不能拒绝他!”
“说到底,你就是贪慕这皇后之位!从前你嫁给宇文吉,就是为得到这位子,现在你嫁给我儿子,也是为这位子!”
清璃嘲讽笑了笑,抹掉眼角的泪花,深吸一口气,无所谓地耸肩,“随便你怎么想!”
这位子不是她想要的,但是,别人若来抢,她苏清璃也断然不会相让!
“太后在这里居住几日,也该想明白了!太后害皇上的百姓,等于害他,太后害我,便等于害他的孩子,太后如此冥顽不灵,就是害皇上缺失一个完整的家!”
“苏清璃,我不能和我儿子团聚,你也休想好过!”
“我知道,太后已经打算好了等泰王爷和环长公主来了,向他们哭诉所谓的委屈,甚至挑唆他们继续害我,害皇上。不过,你这样做,无非也是离间皇上与他们的兄弟兄妹之情,让你的三个孩子一辈子活在痛苦中。你若还是他们的母亲,就该明白,这样愚蠢的算计,绝非明智之举!”
“苏清璃,不要以为你多了解我!不管用什么法子,我都会把你这贱人从恒儿身边赶走!”
“哼哼……你放心,为你这番骂词,我死也不会离开恒,我和我的孩子,会陪伴他一辈子。你在这里慢慢气,慢慢算计,我告辞!”
清璃说完,便站起身来,
拂了拂袍子,走向大门口。
慕容瑚厉声叫住她,“苏清璃,不要以为我儿子不知道你是怎样的人!”
“我是怎样的人,他一直都知道,他上辈子就知道!”
清璃说完,迈出门槛,随手带上门板,命令宫人道,“锁门!”
两位宫人噤若寒蝉地上前来,忙拿了锁链,挂在门环上。
清璃一转身,就见宫道上护卫列队两旁,宽大的金龙肩辇,就停在路中央。
她尊贵的皇帝夫君正优雅坐在上面,歪靠在锦绣软垫上,慵懒的姿态,如妖似魔,鹰眸肃冷瞧着她,晨曦橘红,辉映整条宫道,却因为他那咄咄逼人的眼神,四周幽冷莫名。
清璃脚步微僵,忙上前,俯首行礼,“夫君这么早就下朝了?”
“谁准你来这儿的?”
慕容瑚在院子里听到儿子的声音,忙奔到门板前,一时激动地心潮澎湃。听得那话语愠怒,她幸灾乐祸地忍不住就期盼儿子能惩罚苏清璃的擅闯……
清璃忙单膝跪下,“夫君息怒,臣妾只是来送点东西给婆婆。”
宇文恒冷怒咆哮,“皇后何时见过犯过死罪之人,还得人送东西的?”
慕容瑚仿佛被重击了两拳,在门后踉跄两步,后膝正撞在清璃带来的箱子上,咚——一下,她就蹲坐在上面,身子沉重地再也起不了身,手脚也颤抖着失了暖意。
清璃知道他律法严明,这才趁着早朝来的。
那个女人再有罪,也是他的母亲,是她腹中皇嗣的祖母。
“皇上,在大牢里的人,家人也都有探视权的!”
“她没坐牢!”宇文恒怒指着刚刚关上的破败的黑漆大门,咬牙切齿地冷怒道,“把她关在这里,朕已然开了天恩!”
清璃望着他,看着他眼底深藏的痛苦,忽然说不出话来,“……恒!不要这样!”
“害两城百姓,人赃并获,她罪无
可恕!若她不是朕的母亲,足以够得上诛杀九族!朕决定,把她囚禁于此一辈子,任何人不得来探视,如此,方对得起那些被她害过的百姓!”
清璃俯首贴地,不知该说什么好。他这样惩罚自己的亲生母亲,何尝不是在惩罚自己?!
“大周律法在前,皇后知法犯法怜悯罪人,自今日起,禁足皇宫一月,不得外出!”宇文恒严苛地说完,这就朝她伸出手,厉声斥道,“上来!”
清璃硬着头皮起身,上前搭住他的手,上去肩辇,在他身侧坐下,便轻轻环住他的腰际,脸儿也贴在他怀里,却心疼地忍不住落下泪来。
“我知道错了,你不要再生气了……这么一番怒吼,孩子都被你吓着了!”
宇文恒气结,怒火顿时散了大半,他忙轻抚她的肩臂,另一只手,就按在她的腹部轻摸了摸。
“她不值得你怜悯,以后再不要来!她自诩是朕的母亲,企图掌控朕,掌控朕的天下,害朕的百姓,还要拆散我们。你对她再好,她也听不进、看不见,依旧执迷不悟。你一大早的来这里,倒是不如拿这番心思,好好养胎!”
“我知道错了。不过……还是把那些东西给她留下吧!臣妾这样做,不过是怕皇上再见到她时,难过于她狼狈憔悴的样子。”
宇文恒自然是难过的,事实上,他每晚都会在怜幽宫的殿顶上,看母亲在做什么,却每次都失望地离开。
他放在窗台上的佛经,被她撕碎。
宫人们送饭菜来,她嫌弃地大吼大叫。
住进来这些时日,他和清璃平息了沥水城和砚城的毒症,那宫殿里她竟不曾收拾整齐过,整日里点着他和清璃的名字骂骂咧咧,直咒清璃是个贱人。
他无法容忍,以后也再不会来探视。
“阮宏?”
阮宏自肩辇一侧,上前俯首,“皇上,奴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