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之外,京城,仿佛一锅的八宝粥,一时间流言蜚语咕嘟咕嘟沸腾不止。
皇上拿倾世绝美的皇后娘娘苏清璃,在城隍庙换了无能尚书如镇海的女儿如娇娇回宫,如镇海与如展翔父子未能破案不提,还叫皇上赔了皇后又折兵,这在整个大周史册上,都史无前例。
这人,可是丢到皇上远在杭州的奶奶家去了!
可怜的皇后娘娘不但被皇上丢弃,被杀手石猛掳劫,就连那些护卫都无一人能救她出水火……啧啧……
宏阔的主道上,刚入京城的玄怡,一身淡凉的碧青色无绣丝袍,清雅肃冷,仿佛一把刚刚被打磨好的长剑,站在路旁,不动声色地听着路人的议论。虽然不懂声色,却堵闷了满腹的怒火。
老夫人是派她来照顾郡主的,可不是让她来看郡主受气的,也不知玄素怎么样了,那魑魅魍魉竟都是摆设吗?
她一手提着包袱,一手提着盛放了信鸽的小竹笼,见挂着宫灯的马车停在面前,不禁就气急败坏地怒斥道,“怎么才来?不是说早上就过来的吗?!”
太后陈惠姝派来迎接的宫女和嬷嬷忙下来马车赔礼,“近来宫里事情太多,我们也是好不容易才得闲。”
“好一个事情太多,你们北周皇宫里人都死绝了不成?”玄怡懒得理会她们,上去马车,便先给信鸽喂食喂水。
马车经过的路边茶摊上,却又传来热闹的议论声。
“听说,石猛是个贪色的,带走了皇后,恐怕是不会放过她!皇后这回是凶多吉少了!”
“这皇上也真是昏聩糊涂,皇后是奉太上皇的圣旨嫁过来的,又是御平王府的嫡女郡主,不知比那如妃金贵多少倍,皇上竟是把她送予那石猛,交换了如娇娇……”
“你们不知道吧?皇后不能生育子嗣,那如娇娇已经怀几个月了。换做是我,也会弃了不能生孩子的美人皇后
,救能繁衍子嗣的如娇娇。”
“糊涂,就算有了那子嗣,谁能保我们北周太平?你们都不知道吗?御平王最疼爱的,就是这苏清璃。”
玄怡忍无可忍,冷眯着杏核眼,锐利盯住面前的老嬷嬷和两位宫女,本想从她们脸上分辨一下那番话的真伪,不料三位女子竟是连与她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北周帝竟是如此对我们御平王府的嫡女郡主的?寻常百姓都知我们郡主身份贵重,在你们北周帝和太后眼里,我们郡主竟不及那无能尚书家的二小姐?”
两位宫女低头不言,嬷嬷忙堆上笑安抚,“玄怡姑娘你放心,皇后娘娘定会没事的……如妃娘娘怀孕了,受不得刺激,所以,只能先把她换回来!”
“听说那石猛是刺杀过你们北周帝的,且在刑部大牢内被毒打严审过,他抓了我们郡主去,不知要如何折磨她呢!”
“这……这……”
小宫女也有些忍不下,“姑娘为难我们,我们也无奈呐!又不是我们把皇后娘娘送去的。”
“就是,谁把皇后送给石猛的,你找谁去,为难我们,算什么本事?!”
“姑奶奶不为难你们,姑奶奶倒是有本事,难为你们整个北周!”
玄怡白她们一眼,当即从包袱里拿出纸笔,写了一张字条,卷成小纸卷,又从带来的笼子里取出信鸽,把字条塞进去,封好竹筒,就把鸽子放飞出去。
三位女子见她如此一番忙碌,不禁大惊失色。这是要通风报信吗?
嬷嬷担心地道,“玄怡姑娘,这样做恐怕不妥吧!”
“我若入宫再放信鸽,你们太后娘娘恐怕会把我那只鸽子清蒸了!”
宫女也急了,“可是……这事儿的确是应该禀报太后娘娘的!”
“我们清璃郡主是嫁过来当北周皇后,可不是来受委屈的,你们婆家人无能,我自然去娘家搬救兵来救郡主!你们就等着
御平王挥兵来收拾你们吧!”
两位宫女听得这话有理,都忙揪扯嬷嬷的袍袖,示意她勿要再争执。
“嬷嬷,这位是苏老夫人的人,与玄素一样,都是与皇后娘娘交好的,万万得罪不起!”
嬷嬷忙道,“玄怡姑娘,倒是也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你们那位玄素姑娘,要和魍魉将军成婚了,还是皇后娘娘为她求得赐婚呢!”
玄怡不敢恭维地冷笑,“哼哼,玄素最效忠我们郡主,郡主不见了,她岂会有心思嫁魍魉?你们压根儿就是把皇后送给了石猛,又毁掉了玄素的婚事!”
嬷嬷没想到一番好意,反而愈加激怒她,那玄素是个带刺的,这女子的刺竟是比玄素还尖锐!
希望皇后娘娘没事才好,否则北周真真要面临一场战事了。
隔着两条街,苏府大宅收整一新,四处挂满红绸结,布置得异常喜庆。
宫人们刚刚收工,仔细查验过,确定一切都是皇后娘娘吩咐的样子,在贴了喜字的后门上落了锁,这便列队启程回宫。
一行人浑然不知皇后被石猛带走一事,有说有笑议论的,是即将在苏府举行婚礼的一对儿新人——玄素和魍魉。
“听说那魑魅魍魉跟在太上皇面前,每日带着鬼面具,到处杀人,过得暗无天日,跟了皇后娘娘,不但容貌恢复了,还得这么好的姻缘……”
“皇后娘娘竟是连宅子都给他们收拾好了,真是好命哦!”
“回头我也去皇后娘娘身边伺候,说不定也能嫁个英俊的将军呢!”
队伍的尾巴刚刚消失在巷子尽头,后门前,倏然落下披头散发,一身狂肆之气的男子。
被他扛在肩上的女子头倒垂在他后腰处,这样头朝下的倒控了一路,她已然头晕眼花,无奈被封住了穴道,分毫动不了,不由得压了满腹怒火。
他一落地,就拍了拍她的屁股。
“你这皇后
当的不错,大家都在夸你呢!”
说着,就把怀中金凤华服的美人放在了地上,扶着她站稳,又帮她整了整头上的凤冠,抿了抿她唇角有点脱妆的唇脂。
清璃眼冒金星,被他动手动脚,不由得更是火冒三丈。
见这里是苏府大宅的后门,一时间悲从中来,眼泪就啪嗒啪嗒簌簌落下来。
穿越来的第一日,她死里逃生,被李红杏装在麻袋里,便是在这一道门前,看到她最爱的“恒”抱着慕容景芙,唤那女子是未婚妻……
她努力地活下来,就是想嫁给他,与他在一起,给他生儿育女,和他双宿双栖。
一切恍若隔世,却不知怎么的,现实竟如此残酷。
她想嫁的人,拼了命去搏,竟也嫁不成,不想嫁的人,偏偏嫁得如此顺利,人家又为了自己的妃子,毫不留情地把她推进火坑里……
至今她想不通,北周那文武百官,如何想出的她的百条罪状,在他们眼里,她真真就如此该死么?!
还有眼前这男子,竟也欺负她,与她玩这种障眼法的恶劣游戏!他真当她认不出他吗?
男子忙给她解开哑穴,手忙脚乱地捧住她的脸儿,忙给她擦泪,惊觉自己的举动不太妥当,他忙又垂下手,气急败坏地斥道,“哎?哎?你哭什么呀?我这还没开始欺负你呢?”
清璃反而被他一番矛盾的举动逗笑,一时间又是泪,又是笑,更是狼狈不堪。
“你这样又哭又笑的,莫不是因被宇文吉抛弃刺激到了吧?”
“他那样的人,捅我一刀,都不足为奇,更何况这回只是往火坑里推了我一把!”
清璃慨叹说着,不着痕迹收好了手心里的小药瓶。
所幸她及时认出他,否则,她真把他当成石猛,拿这一瓶毒药撒出去,定让他尸骨无存。
而那样的“万一”,让她此时想来,都心有余悸。
他如此大费周章,不为
难苏府,不为难她,铺下这么一条计策救她,委实不易,是以,就算心里又怨怼,也说不出口了。
“你不是厉害的杀手么?又被如家人毒打过,为何没有伤害如娇娇?偏来欺负我?”
“她有孕,不值得我作孽,将来我也是要有子子孙孙的。我不能伤害一个无辜的孩子,老天会把报应落在我孩子身上的。”
子子孙孙?呸——呸——呸——他想得美!
“你这样做,就不怕宇文吉派人抓你吗?”
“我怕?”他邪魅嗤笑,凑到她脸前,眸中闪烁着神秘莫测的精光,将她从头看到脚,思忖着一会儿该如何打扮她才妥当。
“他这就抓了门上的锁,大掌一扯,门锁就开了。
清璃忙挡在他面前,四目相对,在他眼底看到自己的影子,她又压不住心悸,慌忙垂眸避开他的视线。
“你进这院子做什么?这里刚刚布置好,是我给玄素和魍魉拜堂成婚用的。”
他邪肆地浅扬唇角,“很快你就知道,这里面的人都走了,别这么紧张。”
清璃一头雾水,只当他是寻一个合适的栖身之所。
两人溜达了大半个院子,她着实没想到,他竟带她进了父亲的清逸阁。
头顶上是巨大的红绸结,脚下是奢华的红毯,眼前是成婚用的香案和红烛,香案后的墙上一个巨大的鎏金喜字,更是擦拭得铮亮耀目,刺得她恍惚一阵眼晕……
回过神来,却见那男子不见了。
“哎?你在哪儿呀?”
“这里!”他自后堂出来,一头蓬乱的头发和囚服不见了,如羊脂玉雕琢而成的俊颜,白皙俊颜,鹰眸魔魅神秘,一身大红的吉服,艳丽无尘,倜傥无俦。
他一手拿着大束红玫瑰,一手拿着一个盛放了两枚戒指的小锦盒,一步一步上前来,温柔宠溺地笑看着她,然后——优雅凝重地单膝跪下,“苏清璃,请你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