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早早散了,清璃只觉打了一场不见硝烟的恶战,疲累地再不愿多讲话,便遣了巴图墨去歇着。
想来今日大喜,丫鬟们都不得闲,怕佟悦临和赵珺儿饿着肚子,她便亲自到了膳房,正见邢扎清点送来的御膳,竟还有两盒未曾被动过的,便提着一盒迈出门槛来。
“哎呦,这吃了不说,还要提着,咱们六小姐当真是心宽呐!”赵灵芝搭着女儿的手正在门廊下停住脚步。
邢奎听到动静,忙迎出来,“您误会了,六小姐这是带去给赵小姐和佟公子吃的,丫鬟们今儿忙,都没顾得上他们,老爷今日交代了,今儿大喜,府里谁也不能亏待了。”
赵灵芝悻悻笑了笑,“这么说,珺儿多亏有清璃照顾了,是我不识抬举了,快去吧!”
清璃迈开脚步就走,苏雅琴冷声道,“娘亲,您看看她,和您都不打招呼了!仗着爹疼她,当自己多厉害呢?拉着太子要殉情,闹得苏家的脸都丢尽了,到底还是被太子玩腻了丢弃!”
清璃只当什么都没有听到,只想尽快离开这乌烟瘴气的鬼地方,不料,一上了抄手游廊,正迎见苏雅媚和她的几个丫鬟。
苏雅媚一身大红的锦袍尚未更换,脸上粉擦得过多,惨白地不成样子,在暗淡的光影里,鬼魅般森幽,加上那未康复的眼睛上蒙着白布,看上去愈加瘆人。
清璃着实被她瘆着了。
苏雅媚却上前就抓住她的手腕,直接带着她返回了膳房门口,“苏雅琴,你的话我可是听到了,走吧,我带你到爹和祖母面前,你再把刚才说的话,当着他们的面重述一遍。”
“我怕你啊?苏清璃被人抛弃,不让人说啊?拉着太子殉情,不是她做出来的事么?”苏雅琴这就要跟她
去前院。
赵灵芝忙扯住她的手臂,对苏雅媚和清璃堆上笑,“雅媚,清璃,你们乖,雅琴不懂事。这样,姨娘给清璃道歉,给清璃赔礼……姨娘给清璃鞠躬了!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大家都忙了一天,都歇息了,别去扰他们。”
清璃盯着不知悔改的苏雅琴,实在无话可说,与这种人争执,无异于对牛弹琴。
苏雅媚却冷声叫了邢奎到近前。
“今晚和三日内,不管五小姐和赵姨娘吃什么喝什么,都别给她们。老爷和老夫人问起,就说是我吩咐的!”
苏雅媚说完,就拉着清璃出了院门。
“别呀,大小姐,奴才怕了您……奴才不好做呀!”邢奎惶恐地追了两步,没有追上,只得返回来,“赵夫人,您和五小姐都听到了,出了大事儿,我可担待不起!大小姐现在是太子良娣了,你们就请回吧!”
“不过就是良娣,迟早还不是去宫里给宁婵儿那贱人行礼问安?”赵灵芝母女嘲讽地笑了笑,也出了院子。
邢奎无奈地摇头叹了口气,却才进去与众人一道用膳。
院子外面,苏雅媚直拉着清璃到了花园的凉亭内,才松开她,示意丫鬟们去远处把风。
清璃把食盒放在亭下的石桌上,在石凳上坐下来,“有什么话你直说吧,我还要去看悦临,赶时间。”
苏雅媚忙坐下来,把一叠银票推到她面前,“好妹妹,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怨。你是聪明人,总该知道,家国大事,不是我一人能做得了主的,在宴席上,我也由得你讽刺了……”
清璃实在不愿看她的脸,忙抬手挡住她一番话。这女子长得太像莫恒那位前任,总有众隔世阴魂不散的错觉。
“你给我这些银票是什么意思?”
苏雅媚左
右看了看,忙凑近她,惶惶笑了笑,又把厚厚一叠银票往清璃面前推了推。
“这银子呢……一,是补偿你心里的伤,二,是感谢你救治我,三,我是想向你买点毒药,杀一个人……你知道我要杀谁的,所以,这药务必要用得无后顾之忧,要无色无味的那一种,且是纯银都试探不出的……我知道,别人那里不好搭配出来,你这里一定没问题。”
清璃挑眉,拿起银票清点了一下,足足八千两。
“大姐心思缜密,出乎我的预料,不过,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你和宁婵儿成了死对头,你觉得,她死了,你能全身而退么?宇文恒的眼睛满城都是,你不会以为,咱们苏家很清静吧?”
苏雅媚着实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淡定。这丫头不该恨透了宁婵儿么?
“好妹妹,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呀,你也看到了,今晚她叫我们苏家多丢脸。”
“叫我们苏家丢脸的,除了宁家,还有你自以为是的外公巴图王!”清璃把银票推给她,这就起身要走。
苏雅媚忙拉住她的手,“清璃,如果你不帮我,就没人能帮得了我了!明日一早我就入宫了,未来还不知能活几日……”
“你的母亲还能帮你啊!当初我娘亲和爹那么恩爱,都能被她拆散了,她可是最厉害的宫斗高手,大姐好好利用,别浪费了!清璃失陪!”
清璃出去凉亭,忽然想到什么,转身又忍不住多言一句,“还有,你的眼睛照顾的仔细些,若是动怒伤肝,眼睛不能痊愈,可就与我无关了,手术之前,免责书你和你的母亲是亲手签写好的,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苏雅媚气闷地怒嚷道,“我就不相信你就突然对宇文恒死了心,等我们全家跪在宁婵儿面前
行礼时,我看看你是不是比我好受些!”
清璃脚步顿了一下,却不是不知她心里藏了多少算计和纠结。
“大姐放心,我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相反的,宁家和睿亲王都会跪在我面前!就连你未来的夫君宇文恒,很快……也会跪在我面前!”
清璃瞧着佟悦临精神不错,陪着他和赵珺儿又吃了几口菜,给他的伤口换了药,方才出来。
赵珺儿忙追上她,坚持要送她回锦华阁。
清璃知道她是为安慰自己,不等她开口,便道,“我没事,你和悦临不用太担心。”
她甚至赵珺儿对自己心存一份愧疚,眼下,她却忍不住感激身边还有赵珺儿和佟悦临,他们提醒了她,怜悯弱者,善良待人,正义看事,宽忍别人的错误,这是前世的苏清璃所拥有的,她不能丢弃,她不能变得面目全非。
赵珺儿却不相信她真的没事,从前的清璃,沉静得叫人舒服,现在的清璃,却沉静地叫人透不上气。
“清璃,要不……你还是去当御医,至少每天能见到太子殿下。”
清璃摇头失笑。御医又不是没当过,未曾尽心照顾那男子,就成了满朝文武的眼中钉肉中刺,她着实领教了睿亲王,宁家和宸妃的厉害。
“我原是准备了一座院子,本要安顿宇文恒的,现在那里也用不着,你和悦临去住吧,我给悦临一笔银子,你们好好过属于自己的日子。”清璃拍了拍她的肩,“以后,我也要嫁人了,且是远嫁,再也不必你们陪着我提心吊胆的。”
赵珺儿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你要嫁给谁?”
说这话时,两人刚进了锦华阁的院子,院子里有人。
石桌旁,坐着一个金光熠熠的龙袍男子,他
捻着一杯茶,略带几分阴柔之气的俊颜,在桌上的夜明珠小灯前,倾世绝美,艳若描画的眼睛,瞧着进门的清璃,像极了发现猎物的狐狸。
而素来不善待陌生人的金钱豹——皇帝,就在他身侧低头吃一盆新鲜的鹿肉。
“是……宇文吉!”赵珺儿大惊失色,忙把清璃挡在身后,“清璃快逃!”
清璃忙抬手,自后拍了拍赵珺儿的肩,“珺儿,别怕,他是我找来的!”
“你说什么?”赵珺儿匪夷所思,“这人是我的杀父仇人,且还是你的敌人……”
“宇文启胤下了圣旨,让我嫁给他,如此,可平了我苏家之前谋逆的罪名。而且,他能封我当皇后,他能把我苏家从前的大院子还给我们,他还能给我爹一个足以与睿亲王平起平坐的王位,祖母以后也可以泰然面对列祖列宗了。”
清璃说着,经过赵珺儿,在宇文吉面前单膝跪下,“皇上,臣妾说的没错吧?”
宇文吉莞尔,伸手握住她的手,一个巧劲儿把她拉进怀里,正让她横坐在自己腿上。
清璃却因他这突然的亲密举动,吓得脸色一阵惨白,却还是强忍了,将手臂环在他肩上,强迫自己扬起唇角。
“皇后,你用一个事实,对朕说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清璃看着他惊艳狭长的狐狸眼,心尖上憎恶泛滥,强烈地忍下,身子才没哆嗦。
“假如想得到一个人,就放她走,她若能回来,就永远属于朕,若是不回来了,朕伤心欲绝也无用!”
宇文吉说着,宠溺地吻了下她的唇,随即,从怀里取出圣旨,放在她手上。
“朕把皇后派人送去的信,连读十多遍,委实叹服皇后的缜密心思,皇后且看一看,这圣旨上有没有什么遗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