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绝烟最恨睿亲王的残暴不仁。
“我给他丢人了吗?从小到大,我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他每每都在人前夸赞,我是最让他骄傲的孩子……”
“但是,你不是了!父王眼里素来不容废物。”
宇文绝尘说完,便抛下她,兀自朝着帝王寝帐走去。
天下始终都是这样凌乱,好在碍不着他寻乐子。
出来之前,他还有两杯酒没喝完,几位臣子家的女儿,似乎也无甚兴致给太子做妃嫔,反而频频对他抛媚眼……
“绝尘,你是不是也放弃我了?”
宇文绝尘不满思美人的兴致被扰,不耐烦地回头看了一眼,“我放弃不放弃地,有那么重要么?在你心里,我宇文绝尘素来是一只废物点心!”
“你不是……你帮我啊!你留下来,帮我想想法子!”
“你还是去找绝天吧,绝天比我有本事。”宇文绝尘生怕再被她留下,兀自加快脚步,逃之夭夭。
宇文绝烟站起身来,转身之际,又僵住。她不经意地发现,身侧立了一个黑影。
借着月光,她还是认出了黑影脸上的镂花面具——此人,正是前一晚给她送易容面具的黑衣人。
“你是……又有东西给我吗?”
黑衣人不吭声,只是望着她。
宇文绝烟被他盯得毛骨悚然。
四处暗黑,眼前的白色面具白森森地骇人,两个眼窟窿更是深不可测,他头上罩着宽大的连衣帽,身上罩着直垂于地面的黑色斗篷,靴子,裤子,都是黑色……
“我……我试了那两张易容面具,一张是苏清璃的,一张是宇文吉的。”
苏清璃和宇文吉的?黑衣人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踉跄退了两步,转身便把腿就跑。
“喂!你给我那个到底是什么意思?”
宇文绝烟望着他的背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禁又怀疑,他是自己的暗恋者之一。
“喂,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帮我,还是害我?”
凭她艳名远播,喜欢她的人,可是趋之若鹜。
黑衣人却始终没开口说话,足尖一点,就消失无踪。
他也着实没想到,那两张易容面具,竟是这样玄妙。
黑衣人消失之后,林子里突然传来尖锐的豹鸣声。
宇文绝被那声音惊吓,不敢再在河边久留,仓惶奔回大营。
宇文恒和宁婵儿正并肩在月下散步,他一步一瘸,走得心不在焉。
宁婵儿笑着细说巴图王送得贺礼,又是慨叹,又是兴奋,喋喋不休。
宇文恒话很少,也不禁愈加怀念清璃平日的沉静,若是没有这些事,这会儿,他早就应该躺在床榻上,任由清璃摆弄着,给腿上的伤口换药了……许是心情不佳,今日伤口格外的刺痛。
庞铮,阮宏,以及宁婵儿的几个丫鬟都随在他们身后,神情各异。
宇文恒素来警惕,遥见一个烟紫色的影子立在远处,沉声问道,“绝烟,是你吗?”
宇文绝烟忙惊喜地上前行礼,视线触及一脸傲然与嘲讽的宁婵儿,笑就荡然无存了。
“绝烟失礼,惊扰了殿下。”
“无妨。”宇文恒见她神色慌张不定,借着营地之间篝火的火光,看了眼她染了泥土的裙摆。“刚才本宫让宴席散了,你也早点回去歇着吧!”
“是,殿下也早点歇着!”
宁婵儿笑道,“绝烟姐姐,我就不给你行礼了,以后,恐怕还要你给我行礼呢!”
宇文绝烟已然被气得唇角快要扭曲了,干巴巴地笑了笑,“未来的太子妃么,自然是不必再跪我这个郡主的。”说完,她朝着宇文恒略一颔首,快步走向自己的寝帐。
宇文恒这就道,“庞铮代本宫把宁小姐送回帐内!”
“殿下……”宁婵儿忙握住他的手,“婵儿还想和殿下多呆会儿。
”
“本宫还有政务要处理,失陪!”
宇文恒说完,便搭住阮宏伸过来的手臂,一瘸一拐地朝着帝王寝帐走去,却一边走,一边看向清璃所在的储君寝帐,正见一个黑影钻了进去,门口的金钱豹,竟趴在地上,无甚反应。
他来不及多想,当即推开阮宏,足尖一点,就飞身过去,落在寝帐门口,见金钱豹一个激灵起身,不禁气结,“你倒是知道防着我,陌生人进去怎不防备?”
他当即掀了帐帘进去,却见帐内亮着灯,床榻上的女子,长发温柔散在肩侧,一袭无绣的粉紫丝袍,映得那鹅蛋脸冰肌胜雪,粉雕玉琢,突然暖了他寂凉许久的心。
清璃捧着一本厚厚的医书,安静地翻过一页,似才察觉到一旁有人,转头看过去,见是宇文恒,手上捻着书页,便顿住。
“殿下深夜来访,可是有事么?”
“是。”宇文恒脑海一片空白,没想到,她见到他,竟如此静如止水。“呃……刚才有人闯进来……”
“是,一个黑影,劈了一道口子,从后面出去了。我以为他要杀我,没想到只是看我一眼,就离开了。”清璃说着,指了指床后的屏风,“刚才听到动静,就在浴桶旁边。”
宇文恒忙经过床榻,绕过后面的屏风,迈过浴桶,就看到一个一人多高的窟窿。
那黑衣人早就不见了,他忙钻出去,叫住巡逻的护卫,“戒严大营,不得声张,秘密搜捕黑衣刺客。”
“是!”
宇文恒忙又钻回窟窿里,这就叫阮宏马上修补寝帐,他忙返回床边,就见清璃还在看书,床榻旁连杯水都没有,不禁又气恼苏家人对她照顾不周。
“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说完,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忙又道,“罢了,还是我叫他们去熬粥送过来。”
“殿下不必麻烦了,我不饿,也不渴
。”清璃看他一眼,又瞥向寝帐门口,“我听到宁小姐好像在帐外等着殿下!”
宇文恒忽然想到自己刚才冲过来的太突然,忙提着剑又出去,就见宁婵儿正拿着一块石头,要砸拦路的金钱豹。
金钱豹拱着脊背,前爪贴地,这便要扑过去……宇文恒忙扯住他脖子上的颈圈。
“宁小姐先回去歇着吧,今晚大营内入了刺客,本宫还要严查。”
庞铮忙请宁婵儿离开。“宁小姐,请……”
宁婵儿却不甘心地盯着帐帘不肯挪动。
“宁小姐?”庞铮尴尬地提醒着,不禁看了眼主子阴沉的脸。
宇文恒没再理会,拍了拍皇帝的脑袋,便又进了帐内,见清璃还在看书,他冲过去便夺了书,远远丢在了窗前的桌案上。
“看书劳神,你刚醒,还是多歇着吧!”
清璃只得躺下来,兀自拉了拉锦被。却见他就在床边坐下,长剑撑在地上,静默不言。
“我听到外面的护卫议论,巴图王送了贺礼给殿下,里面有一对儿蜡烛是夜光玉做成的。”
“是。”
“殿下能送给我么?”
宇文恒看她一眼,随即又转开视线,把长剑刺在床侧的地面上,便起身出去。
清璃忙坐起身来,一时又怅然若失,鼻翼酸楚,眼泪落下来之前,却又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
她凭什么哭?哭得人又不该是她。
到此为止,仁至义尽,她欠的,也该还完了,不是么?
宇文恒却又匆匆地返回来,手上多了一个盒子……
清璃不可置信地忙又坐起身,却见他眼眶灼红得厉害,匆匆打开盒子上的锁,忙碌的手也有些颤。
他冲到床边就打开盒子,把两个金雕的龙凤烛台拿出来,把夜光玉的蜡烛拿出来放在上面,整齐地摆在床侧的小圆几上。
清璃怔怔地看着烛台,又看映在柔白光芒下的俊颜,清浅
扬起唇角。
“殿下这样把烛台送给我,不怕新娘子怪罪么?”刚才,她不过随口一言,他至于这样认真地惩罚她吗?
宇文恒迅速从她脸上转开视线,眉心却打成了死结,“你……你喜欢就好。”
清璃看着他这突然结巴的样子,不由得想起在苏府柴房里的日子,他那时极是避讳她的眼神,就是这副青涩的模样,让她总也忍不住想逗逗他。
却也正是这模样,成功提醒了她,他并非她的未婚夫莫恒。
犹豫良久,清璃又把蜡烛和烛台收进盒子里,随即把盒子放回他怀里。
“殿下有这份心就好,我开玩笑的。以后,殿下不要再送我任何东西。”
宇文恒抱住盒子,僵硬地点了点头,“清璃,你……你要照顾好自己,以后,我可能不能像以前一样留在你身边……”
清璃自嘲地笑了笑,冷眸看着他,锋芒利如刀。
“我听说了害我的金芝兰小姐还活得好好的,便明白,与殿下再无可能了。”
“其实我是要杀掉金氏父女的,是相爷阻拦了,说……”宇文恒不知该如何解释得清楚。
“没关系,殿下实在没有必要,为我多伤害无辜。殿下一定知道了,毒是我自己的。”
宇文恒忙握住她的手,嘶哑地恳求道,“不,璃儿……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
“我已经看到了真相!不过,殿下放心,我没有怨怼殿下的疏远,只是在陈述事实。”清璃定定看着他,强硬挣开他的手,两只手紧握成双拳,手骨节森森得刺痛,方才忍得不露声色,“殿下请回吧,我想休息了。”
宇文恒迟疑了一下,忙给她盖好丝被,顺势在她眉心上落下一吻,“明天你想出去走走吗?我过来接你。”
清璃拉着袍袖,擦了擦被他吻过的部位,“过了这一夜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