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凉玉无奈地弯下腰来,宠怜拍了拍他的肩,“傻小子,老夫人应了,暂时不让清璃辞官,也不让她嫁人,只要你不常来打扰清璃就行。他们一家上下,都不想再见到你,你且去你父皇的寝帐里,好好养着腿。至于其他的,祖母会安排你大哥帮你挡下。”
宇文恒忙俯首贴地,“谢皇祖母!”
苏凉玉和蔼地笑了笑,“不过,你父皇是希望……清璃能嫁给宇文吉,你们父子俩最好还是谈一谈,毕竟,你父皇还有下圣旨的权利。”
“是!”
浑然不知天已变色的清璃,睡了两日,早就醒了。
她掌控了毒药的分量,只一抹,不会伤了身体,稍作调补,便能痊愈。
她之所以沉睡良久不醒,不过一直在等,等祖母和父母离开,等师父不再在耳边叹息,等与宇文恒单独相处的机会……却始终也没有等到。
他们必须坐下来谈一谈。
照此情形下去,将来她就算真的能嫁入皇族,婆媳关系也不会融洽。。
沉思这许久,却仍不禁为宸妃这借刀杀人的心思而心存余悸,所幸,她比死去的慕容景芙多了一点心思防备。
晌午时分,父亲带了母亲去用膳,帐内无人。
她匆匆溜下床如厕,忍不住嗅了嗅身上,一身清苦的药味儿。每晚睡前,她都习惯了沐浴的,这两日不洗,浑身就不舒坦。
在帐内转了一圈,发现储水的水缸里有水,忙借着碳炉上的水壶热了水,这便拿了花瓣准备沐浴……
宇文恒却以为她还沉睡未醒,在门口轻手轻脚地放了一盆鹿肉给皇帝,掀开帐帘无声入内,就见薄纱屏风那边,美人如画,纤细的手臂向后一垂,丝袍轻盈逶地,雪白身姿如描似削,婀娜纤瘦,瀑布似的长发,直垂至后膝……
她瘦了一大圈,却
还是有着蚀骨销魂的魔力,让他气血沸腾,心慌气短。
清璃抬脚正要迈进浴桶里,敏锐察觉到屏风那边有人,忙捡起衣袍挡在身前,警惕地探头出来,“谁?”
屏风那边却安静无人,门帘也无飘忽,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帐帘处,从缝隙里看出去,就见皇帝正乐滋滋地吃一盆鹿肉,明显是刚送过来的。
这几日她养身子,皇帝也明显地胖了,再这样下去,怕是赛跑也会输给黑曜石,还得花钱买面子。
忽然想起自己只顾得沐浴,竟忘了准备东西,她忙打开衣柜,拿了干净的丝袍出来备用,又从梳妆台上,拿了自己研制的沐浴乳,却还是忍不住环看四周。
或许是这寝帐住的不习惯,总觉这里还有别人,外面也喧闹嘈杂,总觉得不够安全。
不过,皇帝守在外面,倒也不至于有人擅闯。
片刻后,她浸泡在洒满花瓣的浴桶里,舒服地仰靠在浴桶边沿,任由筋骨在热水里舒展开,却全然忘了检查床底。
宇文恒就趴在床下,两手托腮,微眯着深幽的鹰眸,瞧着屏风那边。
她被热雾里,更如娇艳的玫瑰,眉目如画,红唇若樱,水花撩起来,就撩到他的心口上,反惹得他口干舌燥……
前一刻,他还觉得,不必说话,就这么看着她安然无恙,便能心满意足,此刻,却贪婪地忍不住跳进那桶里,他指尖清晰记得她肌肤的细滑,耳畔萦绕着她娇娆的呼吸,这样的处境,也成了非人的折磨。
窗外,突然有人说话,是巡逻的护卫行经,那说话声大的仿佛近在耳畔。
宇文恒这才注意到两面小窗的窗帘,该死的竟都没遮掩窗帘。
他顿时气得要吐血,忙挪着身子钻出床底,匆匆拉上窗帘,却又怕她睁开眼睛……
这丫头太粗心大意,所幸有他
在,万一有好色之徒冲进来,恐怕她连喊救命的机会都没有。
他刚刚喘一口气,外面嬉闹的宇文环和宇文珝就清脆地大叫,“太子哥哥回来啦——太子哥哥回来啦……”他只得又钻进床底。
屏风后一阵水声泠泠哗啦,清璃忙抽了毛巾裹住身子,忙绕过屏风伸手掀了窗帘……
宇文恒气闷地忍不住捶地。
她这是要做什么?一身上下,只一条浴巾,万一他们看进来,不知道要吃多少豆腐去。
大片水珠就在他眼前盈盈闪闪,自艳若无骨的腿上直往下滚,他甚至能看清她后膝上的血脉,羊脂玉似的双足,就在他触手可及之处。长发的发尾妩媚微卷似瀑布垂坠而下的浪花,沥沥滴着水,严峻考验着他的耐力。
他一再地深呼吸,再深呼吸,只期望苏世云和缎瑶等人不要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
清璃却失魂落魄地,直盯着窗外人群里马背上身穿金龙铠甲的男子。
马匹吐着鼻息,细碎的踏着步子,绕了一个圈,他一身威严,背后拥着他腰际的宁婵儿越显得娇小纤弱,我见犹怜。
此次出猎的人很多,除了巴图王和几位肱骨大臣,还有皇子,世子,公主们也都去的。
太子殿下策马到了帝王寝帐前,一跃下马,随即两手托住宁婵儿,将她放在地上。
宁婵儿却欢喜地伸手又环着他的腰际,笑说着一路上狩猎的惊奇……
“……最有趣的是,我们在林子里撞见一头狼,太子殿下和它距离只有一丈远,它却不攻击殿下……我猜,它是被殿下的气势镇住了……”
慕容瑚又惊又喜,忍不住上前问道,“那狼呢?可射死了?”
宁婵儿忙俯首行了礼,道,“婵儿劝殿下放它走,殿下便依了婵儿,就放它离开了。这个季节,怕是有小狼正嗷嗷待
哺呢!”
“婵儿心善又仁慈,是我大周之福。”
众人忙都笑着附和。
宁婵儿却挑衅地看了眼她的兄长宁万里。
宁万里眉心微蹙,内敛地俯首道,“娘娘莫要太纵着舍妹了,若论善良仁慈,谁也比不得苏御医!”
慕容瑚尴尬地停了话音,担心地忙拿着帕子给儿子擦额头上的汗珠,“恒儿,玩得开心吗?”
太子殿下却并不开心,只挡开她的手,便道,“我饿了,用膳吧!”
说完,他就掀开帐帘,入了那座宏大的金龙寝帐,一眼不曾朝这边看过,也留得众人面面相觑,微妙不敢言语。
清璃抓住窗沿,忍不住轻唤,“恒,若就此散了,你是不是欠我一声道别?”
她正要放下窗帘,却望见金芝兰一家带着一车行装,从窗侧营帐间的通道上过去……
清璃站僵了一双腿,黑发上的水已然流得差不多,浸透了一地哀伤。
帝王寝帐那边,宁婵儿在众人进了帝王大帐之后,鬼鬼祟祟扯住自己的随侍,“去打听一下,苏清璃那个小贱人醒了没,我和殿下刚好些,万不可再被她抢了风头……”
“归斯神医一个时辰前,来太后跟前禀报过,说还在睡着。那剧毒很烈,怕是伤了五脏六腑,一时半会儿醒不来。”
“这就好。我下午,我约了太子殿下去看日落,你回去给我选出几套好看的衣裳备着……我要让殿下彻底忘了苏清璃。”
清璃自嘲地笑了笑,放下窗帘,忽然……放了心,眼里一颗泪都淌不出。
是她自欺欺人,是她高估了自己,是她在作践自己。她以为,她放不下他,他也同样会放不下她,没想到,他却能如此绝然。
当然,放手,也是一种美好,从此,各行各路,各自解脱。
在桌案前静坐良久,她才发现,染了她血
污的桌布早已被换过了,上面绣着她喜欢的栀子花,桌上放着一个不起眼的木盒子。
木盒子上无甚雕刻,甚至棱角有些粗糙,也不是上好的紫檀木的,恐怕随手丢出去,众人也不屑捡起来查看。
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木盒子,却有两道暗锁……
这东西她却是熟悉的,是宇文恒用来装御风堂的加急奏折的,且是批阅完,要送入御风堂总舵的。
他既然不在这寝帐内住,为何把这样重要的东西,放在这里?
宇文恒在床下,微微挪了位置,方看到,她盯着桌案上的一个盒子,神情纠结不安。
那盒子应该在御风堂总舵,怎会出现这寝帐的桌案上?
他正要出去,却见清璃突然起身……
她焦躁地来回踱了几步,警告自己不要打这盒子的主意,却终是忍不住,迅速拿了针灸布包过来,抽了最长的一根银针刺进了锁孔里……
折子是暗人所写,为防折子机密被泄露,都没有署名,笔迹也几乎都相仿。
宇文恒想爬出去阻止她,却忽然听到,苏世云的脚步声靠近……那声音几不可察,就在窗侧的位置。
于是,他只得隐忍不动。
清璃翻开了第一本折子,上面是说南方一国,起了雏形,分离了大周的三城五镇,立都建了皇宫,而这皇宫的主人,便是她的母亲缎瑶,除此之外,缎瑶还借着上百座花楼和歌舞坊,馈赠美人分散到各城府衙,以美色笼络官员……
清璃看得心冷刺骨,却又忍不住慨叹母亲的天真。
十年,二十年,离散的家国,如何还能拼凑得起来?
再说,以美色拢住的人心,也是最不稳固的。
母亲到底是没有治国之才的,就算有父亲的帮扶,复辟了,重建了,想必也支撑不了多久。父亲若是去称帝,却又名不正而言不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