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世云闻声看了眼一脸悲怆难抑的缎瑶,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方从椅子上肃冷起身,走到女儿面前,居高临下地看她片刻,静冷的脸上无丝毫波澜,眼底却神光复杂又心疼。
“清璃,你说,柔歌所中的毒……是你下的?”
“是,麝香,红花,还有麻痹身骨的药,都是我的。”
“为何刚才不承认,现在却来自首?”
清璃避开他的审视,低着头声音平稳地说道,“邢大管家寻到了证据,且就是在我的锦华阁找到的,女儿不想被酷刑逼问,不想被祖母严刑拷打,也希望爹看在女儿自首从轻发落!”
邢奎在门口胆战心惊,见苏世云看过来,忙跪下,却一句话不敢再多说。
“邢奎,你是默认了璃儿的话么?”
“老爷息怒……奴才……奴才……六小姐救过奴才的命,救过苏家上下所有人的命,恳请老爷从轻发落,小姐平日亦是颇为孝顺老夫人,老爷和夫人的……”
“错了就是错了,你先退下吧!”
邢奎战战兢兢地起身便避开了门口处,却短短片刻间,满头冷汗如豆。
他始终也想不明白,缎瑶夫人为何把那三样东西放在梳妆台这样显眼的地方……这不是明摆着让他找到吗?
厅堂内,苏雅媚匪夷所思地说着,疾步上前,仔细查看了麝香,红花,和小药瓶。
“爹,这一定是弄错了!清璃亲口对我说过,她是医者,只救人,不害人!是不是呀清璃?你一定没害那个孩子对不对?!”
见清璃低头不辩解,苏雅媚又一时间哑口无言。注意到父亲脸色暗黑,她忙在清璃身侧跪下。
“爹,女儿相信清璃是无辜的,清璃一向最听祖母的话,断然不会拿这种禁药给柔歌弟妹,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说不定……又是苏雅琴栽赃……”
话出口
,她愈加笃定,“上次,苏雅琴叫两个护卫在清璃院子里埋麝香,还想当众说清璃给我的药中有麝香……”
苏世云狐疑看向苏雅琴,“雅琴,可有此事?”
苏雅琴忙躲到母亲身后,“大姐,你不要冤枉我……我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看得出,你也并非真的想救清璃,不过是怕她被处死,没有人给你医治眼睛吧!”
清璃失笑,无论如何,苏雅媚懂得护着她倒也算是一大进步,她对苏雅媚,却注定生不出什么好感。
“大姐,你放心,我既答应了你,我被处死之前,一定帮你换了眼睛便是。”
“清璃,我是真心为你……我们是亲姐妹,对不对?”
苏世云沉闷地叹了口气,似沉在了巨大的失望中,“清璃,你等着,我上去请示你祖母!”
老夫人被苏世云扶下楼来时,那身骨似顷刻间苍老了十岁,颤颤巍巍,已然快要昏厥。
她望着自己最疼爱的孙女,还是忍不住打心底里怜惜她从前的遭遇,“璃儿,为什么?”
“就当为了我那未顺利降生的哥哥复仇吧!”
“混账!”老夫人抬手抡起拐杖要打向清璃,却打不下去,拐杖也被扯住了,出手的除了缎瑶和还有巴图古丽。
缎瑶已然泣不成声,“老夫人,打不得……万万打不得……”
巴图古丽嚷道,“老夫人您息怒,这一棍子打下去,清璃必死无疑……再说,缎瑶失去那个孩子也是事实,陈惠妍手上染了血腥,难辞其咎,不怪清璃!就算她今日杀了我们,也是无可厚非!”
苏佩恩却提了剑从楼上冲下来,当即就刺向清璃的后背,“苏清璃,赔我儿子命来!”
苏世云一股真气打过去,长剑在距离清璃脊背三寸之际,坠在了地上……
苏佩恩整条手臂麻痛地抬不起,不可置信地看向父
亲,“爹,那是您的孙儿!”
“你和柔歌还年轻,想要孩子,还有机会!爹做主,也可以给你多娶几房侍妾,让你生个够!”
苏世云说着,扯住清璃的手臂,把她从地上拖起来护在身侧。
“清璃如今乃是大周的朝廷命官,我将她带入宫中,交由太后处置,至于缎瑶……清璃犯下这样的错,人命关天,你亦是教女无方之罪,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我苏世云的女人,想去哪儿去哪儿吧!”
“不——不——世云,你听我解释,一切都是我的错……”缎瑶扑上去扯住他的袍袖,“你把女儿还给我!”
“娘亲我没事,若是太后开恩,不过将我禁足,最差不过是死路一条,娘亲照顾好弟弟,弟弟不能没有娘亲!”
一家三口撕撕扯扯地出了永宁阁,仍是能听到缎瑶的哭嚷声。
院子外面,苏世云早已扯着清璃走远了。
缎瑶在门口外不远处的亭廊上瘫坐下来,拿帕子按了按眼角,叫了自己的贴身护卫上前,“都安排好了?”
“是!夫人放心,一切安排妥当。宇文绝烟和睿亲王已经忙于掀动众官员,说不定,这会儿已经在入宫的路上。”
“很好!那群狗官不……我倒是要看一看,他们哪一个能痛快?!一会儿,别忘了把睿亲王安排在府邸中的那几个暗人带上!”
“是,夫人放心,卑职已然秘密安排好了,马车也准备好了,就在后门那边。”
“即刻入宫,不得有误!”
“是!”
缎瑶见巴图古丽母女相互搀扶着过来,忙摆手示意护卫统领退下。
巴图古丽到了近前,宽慰地握住缎瑶的手。
“缎瑶,你别难过,这事儿铁定不是清璃做的,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去驿站请家父和家兄,他们一定入宫为清璃求情的……”
缎瑶感激地反握住巴图
古丽的手,“姐姐费心了,不过,这事儿极有可能是睿亲王派人做的,刚才护卫说,睿亲王正带人赶往皇宫,要置清璃于死地!”
“什么?”苏雅媚忍不住咒了一声,这就对母亲道,“娘亲,咱们一定要入宫救清璃呀,那睿亲王入了宫,定然小题大做,要了清璃的命!”
巴图古丽忙派人备车,“咱们都去跪着,就不信拗不过瑞亲王!”
太后寝宫内,宫人们刚刚搭建完成一个巨大的花架。
待到夏日开满蔷薇,满院盛景,自是美不胜收。
太后苏凉玉想象着夏日里的一番美景,坐在宫廊下的小圆几旁,闲雅拢着黑底金纹凤袍的袍袖,在棋盘上放下一枚棋子,侧首看了眼自打进门就没有停止唠叨的孙儿……
宇文恒见她仍是气定神闲,不禁心急如焚。
高大的身躯弯下,他大手就放肆地按在了棋盘上,不准老人家再忙于棋谱。
“皇祖母,孙儿说了这么多,您倒是给一个准话,您的孙媳妇,您到底是救还是不救?!”
孙媳妇?!苏凉玉失笑,“清璃不是当了御医么……”
“您老人家知道,等到她有了身孕,她迟早会是您的孙媳!”
“可……你这一番话,哀家却没有听明白。苏世云怎么可能会害自己的孙儿呢?就算那柔歌有些不敬,她怀着孕总归是辛苦,大家忍让些便罢了。清璃那孩子聪明得紧,断然不会乱掺和……”
宇文恒焦躁地不知该如何细说,凭苏世云那等诡谲的心思,怕是略施小计,便能让清璃主动认罪。
届时,睿亲王带着百官群起,跪求罢免清璃的官职,或囚禁,或处死,他恐怕也救不了清璃。
“皇祖母,只要您给清璃一块免死金牌,事情就能迎刃而解了。”
“至于用得着免死金牌么?”
苏凉玉话刚说
完,九福便握着拂尘,慌慌张张地奔进宫门,双膝磕撞在地上,额头也紧贴在地面上。
“太后娘娘,太子殿下,不好了!睿亲王和绝烟郡主带了文武百官入宫,直嚷嚷着苏六小姐惨无人道,害死了自己的侄儿!”
哗——宇文恒倒是坐着没动,因为他早已预见了这个情景,掀掉棋盘的,是太后苏凉玉。
“九福,你去殿内,哀家梳妆台的抽屉里,有三枚免死金牌……马上拿出来!”
“是!”
睿亲王带着一群官员入了宫苑内,宇文恒坐在宫廊的长凳上没有起身,却早已勃然大怒。
苏凉玉深深看他一眼,示意他暂不要发作,便搭着宫女的手,走到殿前,自台阶上俯视着跪在花架下的众官员,不禁骇笑。
“一个小小的女子,竟让睿亲王和绝烟郡主如此兴师动众,着实出乎哀家的预料!”
睿亲王忙道,“母亲,儿子也颇为欣赏侄女清璃的,无论是她的才智,还是医术,都是儿子的绝烟不及的,但是,儿子着实没想到清璃竟刚刚当了御医,便恃宠而骄,害死了自己尚未在娘胎里成形的小侄儿……”
“你说的,是柔歌和佩恩的骨肉?”
“正是!”
“你笃定是清璃所为?”
恰在此时,苏世云扯着清璃的手腕进了院门。
清璃正要承认,手腕一阵狠痛,便住了口,却见父亲端着那证据,就快步走到百官前面去跪下,高声说道,“姑母,世云请您明察,清璃身为御医,又救过大皇子、太子、皇上、太后,甚至连与她夙仇未泯的雅媚,都被她医好了脸,她怎会害死自己的侄儿?”
清璃定住了脚步愣了愣,被太后和宇文恒眸光一扫,忙快步上前,在父亲身侧跪下,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宇文恒也着实没想到,能从苏世云口中听到这么一番古怪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