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璃看了眼状似专注听曲的祖母,见她老人家唇角噙着笑,便知她老人家并不反对她救苏雅媚。
她隔着父亲,看向母亲,“娘亲?您的意思呢?”
缎瑶一袭月黄牡丹锦袍,盈彩辉辉,黑亮的发,优雅挽成高髻,头上斜簪一根月黄的玉牡丹发簪,脑后是排成扇形的小簪,绝代风华,似一身浓而不俗的香气,那深重的蔷薇红的唇,艳丽而霸气,压得四座女子黯淡无光。
那纤细的指尖捏着茶盅的盖子,眉目流转,淡扫苏世云,又看了眼身侧的老夫人,才对清璃道,“你爹和太子殿下都需要巴图族守望相助,我们一家人也该和睦相处,如此也能让你祖母多得些安慰。”
与巴图族守望相助?昨晚,母亲是想通了什么吗?怎突然没了恨意?
的确,眼下这种境况,睿亲王因粮草的事犹犹豫豫,若是巴图族与宇文吉穿在一条裤子里,可就麻烦了。
清璃却是打心底里期望,母亲能反对这件事。
苏雅媚骨子里并非一个好人,她也不知苏雅媚的眼睛变好之后,会不会又变成从前的样子。
“娘亲和爹既然应允,眼睛也是现成的,我乐意试试。不过,大姐需得忍得了痛才好。毕竟,眼眶子里那一只废掉的,还需要剜出来。”
“当然忍得住痛……”
突然,琴弦绷断,满堂的人,都不约而同看向弹琴的苏雅琴。
苏雅琴那指尖,凝着一颗鲜红的血珠儿,一脸受惊的样子。
赵灵芝忙站起身来,紧张地冲过去,握住女儿受伤的手,忙拿帕子包扎。
“我的宝贝女儿,好好地弹琴,这是怎么了?来人呐,快去给小姐拿药来……”
苏雅琴忙道,“都怪女儿用心不专,乱了心思!”说着,她颤抖着手,就指向了正在吃糕点的柔歌,“
三嫂那椅子底下是血么?”
众人都看向柔歌的椅子。
柔歌僵了一下,手上的糕点打在膝盖上,又滚到了地上,她眸光惶惶地环看众人苍白的脸色,忙站起来,血在她脚下越积越多,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痛苦……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苏佩恩……”
苏佩恩早已吓得呆怔了,被她一声尖叫惊得一颤,火速打横抱起她往自己的院子奔。
“清璃,快来!”
清璃医者本能瞬间附体,看了眼宇文恒,见他没有反对,忙追上前,却刚走到亭子的台阶前,就被一只手横拦住。
手上四根手指上,都戴着翡翠戒指,玛瑙戒指,唯独拇指空着,腕子上挂着金色镂花包裹的羊脂玉的手肘,那深红的锦袍更是娇艳,衬得腕子雪白如凝脂……
清璃淡扫面前的手,疑惑看手的主人,“陈夫人,那是你的儿媳,你知不知道你这样阻拦,会害了你的孙儿和儿媳?”
“我害了我孙儿和儿媳?”陈惠妍嘲讽哼哼冷笑两声,瞥了眼坐在老夫人身边的缎瑶,怒声道,“我的孙儿和儿媳到底是被谁害的,还不知道呢!说不定就是你和你的母亲下的毒,还有可能是巴图古丽,赵灵芝……所以,我用不着你去!我不准你们入我日子的永宁阁!”
陈惠妍这就走到苏世云面前,“老爷,妾身想请归斯神医为儿媳医治。”
清璃黯然退了两步,没有勉强。孕妇失血量过多,孩子已然不保了,但愿归斯赶回来处理,还来得及保住孕妇的性命。
苏世云侧首看站在自己椅子后方的鹿骁,“愣着做什么?去请归斯。”
鹿骁担心地看了眼清璃,纵身飞出凉亭。
清璃低垂着眼帘在椅子上坐下,忍不住紧张地扣住椅子扶手。
前世,她出入产房,每天都接生新
的小生命,在这里却好,自己不敢生,也不敢去处理这样的事了……她很怕,很怕有一天变成一个麻木不仁的人。
她更怕,怕这件事是母亲在幕后主使,可那是她的母亲——经历过丧子之痛,且与自己的女儿分离十年,如今她连见自己的小儿子,都不得不放下自尊。是苏家,让她这样痛苦。
可是,柔歌和那个孩子都是无辜的……
苏佩恩的永宁阁内,到底还是外挤满了人。
厅堂外是护卫和丫鬟们,管家邢奎战战兢兢地攥着拳头,在廊下踱来踱去。
厅堂里是主子们,老夫人坐在正椅上,一手按着心口,一手捻着佛珠,默念着阿弥陀佛。“老天保佑我苏家的曾孙,一定平安无事!”
四个丫鬟护在她身后,紧张地不敢吭声。
归斯已经去了楼上的卧房内有一阵子。
苏世雪忙宽慰老夫人。
苏世云和缎瑶、巴图古丽,也都围拢在正椅左右,求老人家保重自己的身体。
苏雅媚,苏佩轩,宇文绝天,宇文绝尘、苏雅苒、苏佩恩和苏雅琴等人,与清璃和宇文恒都坐在阶下的高背椅上,一个比一个沉默。
清璃更是如坐针毡,一旁一只温暖的大手伸过来,把她拥在怀里,轻拍了拍她的脊背。“没事,有我呢!”
宇文恒拥紧她,凝眉沉思着,环看满场的人,探究着谁可能是真凶……
清璃靠在他胸前,心慢慢静下来,这才发现,房间里还是一派喜庆的布置。
显然,苏佩恩和柔歌这对儿小夫妻显然是恩爱的,四处都是深红,浅红,老夫人所在的椅子背后,是一个巨大的金箔喜字。
宇文恒注意到她盯着那喜字看,疼惜地俯首轻吻她的发顶,“等我们成婚了,也在墙上挂一个大喜字,每天晚上睡觉之前,我们都
可以重复地对着喜字拜堂成婚,每一晚,我们都像过洞房花烛夜一般……”
清璃娇嗔抬眸看他,却对上他满眼疼惜地宠怜,无奈地抿了抿唇。她明白,他是想安抚她紧张的情绪,却缘何说得这样郑重认真?
“殿下的话,清璃记在心里了,将来若殿下做不到,清璃再唯殿下是问!”
“好!”
苏世云见宇文恒始终拥着清璃,两人细细低语,似在说什么情话,着实扎眼!
犹豫片刻,他还是忍不住走过去,“家丑不可外扬,太子殿下日理万机,还是暂时回宫吧!府邸出现这样的事,请恕我照顾不周。若清璃是无辜的,我一定放她入宫。”
“若清璃是无辜的”?这话什么意思?宇文恒隐约暗觉境况不对,扣住清璃的肩,不愿松手。
慕容朝颜在主位上也道,“太子殿下,回去之后,也对太后娘娘说一声,我这老婆子恐怕要抗旨不尊了,那寿宴,暂时取消了吧!”
宇文恒愈加笃定了心底的揣测,拥着清璃,脊背都僵了。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们要这样伤害清璃?这个黑锅,为什么让清璃背呢?他想不通……他死也想不通!
清璃看出父亲和祖母平静的神情不寻常,一位他们是不愿外人在场,忙对宇文恒道,“我会让我自己没事的,你回去吧!”
宇文恒不敢躲揣测,只得起身。
清璃忙叫庞铮和阮宏进来扶他。
众人都跪下,齐声高呼,“恭送太子殿下。”
宇文恒头皮隐隐发麻,迈出门槛时,突然往前跌了一下,庞铮和阮宏大惊失色,忙护住他扶稳了,门廊下的邢奎亦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我没事!”
邢奎忙道,“奴才去给太子殿下备车。”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主仆三人上了马车,走过了一个街口,
宇文恒终是忍不住,“庞铮,派人护着清璃,若是她被囚禁,马上救下把她秘密带入皇宫!”
庞铮百思不解,“殿下这是何意?难道是六小姐……”
“是苏世云不愿再留那个青楼女子当自己的儿媳。”
“可,这也不能叫六小姐背黑锅呀!”
“清璃来背,顺理成章。有本宫在,谁也不敢也不能动她,而她为自己的父亲做事,知道了真相,也不过是嗔怨两句。陈惠妍等人亏欠清璃,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眼下,宇文恒能说的只有这几句。
他最怕,苏世云这样安排,是为了将清璃从他身边夺走。
如何夺,他却还想不通,想不通,便不能轻举妄动。
庞铮见他脸色惨淡,不敢再耽搁,忙跳下马车召集了六位黑衣人,吩咐下去。庞铮不敢再耽搁,忙跳下马车召集了六位黑衣人,吩咐下去。
永宁阁内,弥漫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清璃忍不住想吐。
楼上安静地出奇,没有孕妇的痛叫,没有哭声,甚至连交谈声也没有。
清璃耳畔却绕着婴儿的啼哭,那都是前世在手术室内新生婴儿的声音,一阵阵啼哭,摧残着她的神经。
她着实没想到,内心之良善,以及前世那些小生命的诞生,会成为一种血淋淋的折磨……
见归斯从楼上下来,她第一个冲上去,众人也忙都起身迎上去,紧接着几个丫鬟端着满是血水的水盆跟下来,匆匆退出厅堂……
众人顿时心死了一般,寂静地不敢开口。
归斯看了眼双眼泛红的清璃,拍了拍她的肩,惭愧地俯首朝着老夫人跪下。
“老夫人,归斯失职,没能帮您保住小曾孙,柔歌夫人是中了麝香和红花,还有一种使人丧失痛感的毒药,眼下失血过多……所幸,命是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