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璃微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脚,哑然动了动脚趾。
在林子里走了这么久,靴子早就被磨破皮,脚趾露在外面在流血,伤口和靴子上沾满了泥土,一双鞋子面目全非,丑得不成样子。
现在,她太开心,顾不得什么美与丑,扑上前,当即给宇文恒一个大熊抱,双臂紧紧环在他腰间,再不愿放开。
“宇文恒,我就知道,你一定还活着……我就知道……你一定一定还活着……”
她狼狈地又哭又笑,无法掌控自己的情绪。
宇文恒扯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后,瞥了眼警惕盯着他的豹子,强忍住腿上的剧痛,面朝着宇文吉等人,不露丝毫虚弱。
“三哥,客气话就不必多说了吧!”
宇文吉一直在权衡两方的阵仗,御风堂不过六人,加宇文恒和豹子八个,三人对付豹子,两人对付宇文恒,剩下的对付御风堂六人,他抱走清璃……此战必胜!
“的确,无需再客气!”
宇文恒眼睛瞄准了对方队伍的前面五个,这就摸腰间暗藏的毒针,眼前却突然挡了两个黑影——竟是魑魅、魍魉!
他脑子轰然一片空白,忙护着清璃向后退……
御风堂的六人默契配合着主子,迅速挡在他和清璃身前。
金钱豹也被魑魅魍魉的一身煞气震慑,恐惧地退缩到清璃身后。
清璃一头雾水,只看到面前是两个黑色披风的脊背,一个拿着黑色的蒺藜长鞭,一个拿着倒刺龙形长剑,的确是够威风,不过,倒是没什么好怕的,她一把毒药撒出去,保管他们变成两滩血水。
但是,她善于下毒的手,被宇文恒抓疼了。
她清楚地感觉到,宇文恒在恐惧,他周身的力量紧绷着,掌心的脉搏快得不同寻常。
真没想到他竟也有惧怕的人。
她挣扎着抽出手,
挪了两步,摸了摸自己的爱宠,唯恐这大猫窜出去,不方便再撒毒粉。
宇文恒却不满她的疏远,挪近她两步。
清璃看他一眼,“这谁呀?”
“魑魅和魍魉。”宇文恒低声说着,又忍不住看她的脚趾。若非他一身伤,早就砍死面前这些碍眼的,掳着她回去山洞里疗伤。
清璃不禁诧异,“他们……就是被你囚禁起来,打了鞭子的魑魅和魍魉?”
宇文恒无奈地叹了口气,“是!”
“他们怎么出来的?”
“被彩珠放出来的。”宇文恒生怕她忘了,忙又道,“就是压胜诅咒你的彩珠——母妃已经处置了的!”
清璃当然记着呢,她倒是没想到,彩珠这因爱生恨的蝴蝶效应,会将灾难延续到今日。九殿下真是祸害不浅。
“我早就说过,做事不能太决绝,上次你把他们吊起来打,他们怎可能放过你?”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安心!这毒药撒出去——我保证,他们……连同宇文吉那一方全部尸骨无存!”
宇文恒不着痕迹地低头,这才明白,她刚才挣开他的手,竟然是忙着从小背包里取毒药。
魑魅和魍魉听着两人的嘀咕,相视一眼,唯恐清璃的毒粉撒过来,转头看了眼宇文恒,忙朝着清璃行礼。
“六小姐,我们是与九殿下有些过结,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更何况,我们是效忠缎瑶夫人的!”
“效忠我娘?是因为皇上是你们的主子么?”
“是!”
清璃失笑,警惕地并没有收起药瓶,“所以,你们是来帮我们的?”
“是!”魑魅道。
此话一出,宇文吉那一方士气锐减,领先在前的几位,恐惧地禁不住后退了四五步,连带着宇文吉和他身后的人,也不得不后退……
魍魉却压不住郁闷,事实上
,这一路上,他已然郁闷了一路。
他们素来杀罚予夺,谁也不放在眼里的,一路上却不得不顾着这丫头的小命,此刻看来,人家压根儿没把他们当人看。
“六小姐,你一点都没有察觉吗?我们一路上都在保护你!”
清璃不敢恭维地失笑,“原来跟踪我的,是你们二位?”
“不错!”
“这么说,我苏清璃应该感谢你们喽?”
魑魅哑然。
魍魉忙道,“我没有让六小姐感激的意思,不过,六小姐说话可以对我们客气一点!”
宇文恒不理会他们,只担心地看了看清璃,他太清楚,这丫头有洁癖,晚上睡觉之前,总要洗洗澡。
“你一路上没有沐浴换衣服吧?”
这男人在想什么呢?“我当然没有!不过,如果他们那也叫保护的话,实在叫人不敢恭维。”
魍魉、魍魉异口同声,“六小姐这是何意?”
“我杀毒蟒,被狼群围攻,被毒蜂追得满林子跑,误闯进血蝙蝠洞里,你们都在打盹是不是?宇文恒就在这里,你们却跟在我身后,随着我慢慢找,我真的要‘谢谢’你们的保护!”
她格外强调地说着,客气地俯首行了一礼。
魑魅和魍魉急于辩解,宇文恒却不可置信地侧首怒斥清璃,“苏清璃,你到底来这林子几天了?”
“你坠崖的第二天早上我下来的……”
第二天?宇文恒完全被怒火烧糊涂了,更不敢想象她在林子里的九死一生。
“谁准你下来的?嗯?这种地方是你可以来的吗?谁稀罕你救?”
清璃哭笑不得,“宇文恒,你这是在和我吵架吗?现在我们应该先对付宇文吉才对吧!”
宇文恒转头看过去时,宇文吉的人已经退到了三丈外,随即就逃入林子,不见了踪影。
“这就被吓破胆了?”清璃嘲讽
地看魑魅和魍魉,“你们不是厉害么?怎还不去追?”
魑魅道:“皇上曾授意宇文吉继承帝位,还曾给德妃下跪认错!所以,没有皇上的圣旨,我们不能杀宇文吉。”
清璃乍听此话,一边忙碌着收起手上的毒药,一边讽刺地冷笑两声。
“你们可真是大周律法的最高权威!没有皇上的命令,不敢轻举妄动,你们倒也真听话!皇上叫你们滥杀无辜,你们也去杀是不是?”
“六小姐最好说话客气点!”魍魉陡然甩了下鞭子,四周风声鹤唳,乱叶翻飞。
清璃忙退缩到宇文恒身后,见自己的宝贝爱宠也被吓到,便伸手摸了摸它的大脑袋。
“别怕,你才是真正的皇帝,这一路上,多亏你保护姐姐!”
身侧被忽略的九殿下,却突然,砰——栽在了地上。
“宇文恒?殿下——”清璃忙蹲下来,唤他几声,见他没反应,这就将小背包取下来,拿出药、剪刀和针、线,镊子备好。
见一众人都围拢上来,她气结抬头,“你们不想救皇上么?”
魑魅失笑,这丫头怎浑身带刺?“想!我们此来就是救皇上的。”
“既然想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去找木头和藤条编担架,我们要离开这里,总得将他们抬出去!”
魑魅和魍魉忙带着大家找树枝和藤条,这就开始准备担架。
清璃冷瞥了眼魑魅和魍魉,朗声道,“弄担架,用不着这么多人忙碌吧!劳烦御风堂的兄弟们,去多叫些人,并传信到悬崖上面,叫邢扎多准备一辆马车。”
御风堂的人离开,魑魅和魍魉却开始郁闷,他们擅长杀人,可不擅长编什么担架。
人群散开,金钱豹却没有离开。
平日主人猎到猎物,总要分它大半,这会儿见宇文恒躺在地上,它便又认定美丽的主人要割
肉给它吃。
长尾巴乐颠颠地摇着,就等着大快朵颐,撒娇地猫儿般低叫着“neow……neow……”
清璃用小剪刀剪开宇文恒的裤管,用手肘挡开金钱豹的脑袋,不准它碰宇文恒的伤口。
“皇帝乖,自个儿去林子里自己抓兔子吃,这人你不能吃!他是我的……我的,懂吗?它是你姐夫!”
金钱豹悻悻地退到一旁,就趴在地上,巴巴地看着她忙碌,“neow……”
“自己不去抓兔子,就叫声姐夫给他听听。”
“neow……”
担架早已编好,宇文恒人也苏醒过来,却迟迟不肯下令离开。
宇文启胤被饿了一天一夜,亟待休养。
清璃一连几日疲累,双脚双腿亦是酸痛难忍,一进了山洞里,她就在篝火堆旁的枯枝上坐下来,再也不想动弹。
魑魅和魍魉也疲累不堪,从旁陪着自己的主子,静静的也不多言。
宇文启胤看着他们,欲言又止,却又口不能言。
宇文恒拿宽大的叶子盛水,小心地捧进山洞里,在清璃面前坐下来,将叶子放好,拿一块棉布,慢慢地给清璃擦拭着脚上的伤痕。
她白腻细美的双脚上,除了被靴子磨出的血泡,就是触目惊心地血痕……
宇文恒不知该从哪一处下手,轻轻忙碌着,手不自然地颤抖。
清璃见他难受,忙道,“还是我自己来,你这样紧张,反而会让我更疼,我处理习惯了伤口,还能麻利些呢!”
宇文恒只得把棉布给她,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忙碌。
她头发乱蓬蓬的,鬓边碎发仍是妩媚不减,听话地绕在耳后。脑后的发髻上,还挂着两片树叶,发尾处和裤腿上,还有干涸的血痕……
宇文恒从旁越看越难过,忍不住哑声问,“璃儿,你如何从悬崖上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