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密的林木遮天蔽日,树冠之上毒雾浓厚,四周晦暗,山谷四周都是高耸入云的悬崖峭壁,仿佛一辈子走不出的地狱,让人心头寂冷绝望。
那一抹红,游龙惊鸿般映在她掌心夜明珠的光芒里,行在碧绿的林木与云雾间,清灵惊艳,温柔且璀璨,仿佛落尘来的仙女,让整个山谷的风都停了,还将他从头暖到脚,从双眼暖透了心骨。
宇文恒全身的感官却本能地延伸过去,恨不能一把将她扯进怀里……
实则,远远望去,那女子不过手指般大小,且脸上罩着一个雪白的厚厚的棉布罩子,只露一双眼睛。
他却分明能感觉到,她眼角眉梢那股让他痴迷到疯狂的气韵,妩媚,沉静,霸气,时而天真无邪,时而又凌厉疏冷。
没错,那是他的女人。
怕惊了她背后那只相隔了两丈远的豹子,更怕那豹子随时会自她背后扑上去扒住她的背后……宇文恒强忍着,不敢唤她的名字。
那红影渐行渐近,却也越来越刺目,平日她是不穿红衣的……
她真的接受了宇文吉的求婚?还是被苏世云逼迫?
她腰间还挂着一个鼓鼓的小包,一手拿着夜明珠,一手拿着木棍拨弄着地上的草丛,似在寻找什么东西,步子又那么悠闲,那么有恃无恐,浑然不觉背后那只危险的猛兽……
那猛兽倒也沉得住气,亦步亦趋跟着,她停,它也停,还不时地东张西望。
宇文恒却快被那一幕折磨疯了,一瘸一拐地朝着她挪,借着错落的树干挡住自己,却反而忘了腿上的重伤还在流血……
那豹子始终隔着两丈远,倒是无甚动静,却一个人猝然扑到了清璃身前——是前一刻奔走的宇文吉。
清璃身子被撞得一晃,宇文吉凭着高大的身躯,正将她严严
实实困在怀里。
宇文恒暴怒地大喘着粗气稳住身躯,又迅速上前挪了两棵树。
见清璃一巴掌打在宇文吉脸上,他脚步就紧张地停住,不禁低咒了一声。
“该死的……”
这丫头要打人也该掂量掂量对方是谁。宇文吉虽然中了毒,还是一抬手就能拧断她纤细的脖子。
倒是近了,他才看清,清璃那一身红衣不是嫁衣,而是束袖收腰的劲装。
“璃儿,打是亲,骂是爱,你这结结实实的一巴掌,着实叫我欢喜。”宇文吉邪笑地贪恋打量着她,“这一路上过来,走累了吧?”
这口气仿佛关切,清璃却警惕地左右看了看,唯恐林子里还藏了杀手。
邢扎说,这
不对,他从那个方向蹿过来,难道他已经找到宇文恒?
宇文吉却欢喜静赏着她丰富多变的神情,把她一番猜疑揣测都看在眼里,故意大声道,“为何总是不听话?朕不是叫你在马车里好好睡一觉吗?朕说好的,一会儿回去找你。”
如此胡言乱语,清璃只想问他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却……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样“秀恩爱”的戏码,她已然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显然,宇文吉分明是早就见过宇文恒了,这番话秀恩爱的话,恐怕也是说给宇文恒听。
两天了,她过了大半个山谷,寻着脚印方走到这里。
难道,宇文恒就在这附近?
她忙环看四周,深幽的林子,望不到尽头,远处两方人马仍在厮杀……
没有寻到宇文恒的踪影,清璃心里顿时恐慌起来,丢了手上的木棍和夜明珠,两手扯住宇文吉的衣领,眸光犀利地直看进他眼底,却见他脸色难看得不寻常,唇角扬着,额头上却冷汗如豆
……
“你是不是见过宇文恒?”
宇文吉低头看了看她带着黑皮手套的手,脸色苍白地邪魅失笑,“为何你不问我,是不是杀了他?!”
“若真的杀了他,你何至于说刚才那一番话!”
“璃儿,你还是这么了解我!”
“是,我很了解你,上次在客栈……”
“上次在客栈我是去提亲的,缎瑶夫人反应过激,不准你嫁,我迫不得已,才留下她商谈,谁知道,宇文恒去了,相爷也去了……我一番诚意,反成了坏人……”
“哼哼,这么无辜啊!你若真是好人,何至于屠杀慕容一族?何至于来这里?”
宇文吉轻声一叹,贪恋地拥紧她,已然因中毒而脸色惨白,却趁着气地诱哄道,“我的确抓了他,只要你答应嫁给我,我就放了他。”
清璃惊觉他手在背后挪移,唯恐他封住自己的穴道,迅速推开他。
却没想到,这一用力,宇文吉竟摔在了地上,金甲龙袍异彩流光,反衬得脸色惨淡地暗青,他手按住左肩,一时间竟起不了身。
清璃忙蹲下,扯开他按在左肩的手,顺势扣住他的手腕,不禁冷笑,“你中了毒?”
“璃儿,你到底还是关心朕的!”宇文吉想起刚才那一幕,不禁心有余悸,若是再偏差一点,毒针就刺在了他的心脏里……他忍不住抬手伸向清璃的脸儿,“璃儿,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你中了什么毒?!”清璃挡开他伸到脸上的手,注意到他肩膀的护肩上有两个细小的孔,不禁哈了一声。“是慕容家祖传的毒针!这样的毒针曾经毁掉了苏雅媚的一只眼,你这个……恐怕得截肢!”
说着,她这就从靴筒里拔出短刀,捡了夜明珠放在他身侧,自背包里翻出火折子,吹出火星子,烤短刀的
刀刃,从腰间扯下酒壶,喝了一口,“噗——”一口喷在刀刃上。
宇文吉被她一番举动惊得顿时毛骨悚然,“璃儿,你……你要干什么?”
宇文恒在远处的树后看着,也看得心惊肉跳……那女人拿刀子的样子,过于狂野了,却也奇怪,那猛兽竟趴伏在草丛里,颇有耐心地舔着自己的嘴巴,似乎等着她给宇文吉剥皮抽筋之后,饱餐一顿。
宇文吉铠甲上的绳子被割开,慌地忙以右手撑地逃开……
清璃握着刀子,笑得妩媚俨然,“别动啊!我救你,你告诉我宇文恒的下落,很公平吧!”
“你……你怎么救?”救他喂他吃药不就行了么?至于拿刀子么?
“你这毒恐怕已经入骨,我就地给你截了左臂,剜掉肩胛骨,免得剧毒扩散——不过,下刀子有点疼,你忍着些,不过放心,我会给你预留出一块肉皮来,方便缝合……”
“不,不必了……我现在很好……”宇文吉恐惧地护着肩膀,“真的不必麻烦了,回头我找御医……”
宇文恒望着那一幕,忍不住莞尔。
清璃佯装关切地扯住了宇文吉的手臂,“御医恐怕救治不及,一旦剧毒蔓延周身,你可就死了!快点,来先脱衣服……你这身龙袍着实碍事儿!”
宇文吉唇角眉梢都快抽筋,“我现在手臂还是正常的呢!不信,我还能抱起你!”
说着,他忙起身,夺了她的短刀丢在地上,扯住清璃的肩,就要把她扛起来,不料,一旁早已等不及饱餐一顿的豹子,突然从草丛里扑出来……
宇文吉恐惧地惊叫一声,忙丢了清璃。
庞大的金钱豹嘶叫着,张着獠牙锋利的大嘴,直逼面而来,他忙抬手肘抵住豹子的脖颈,大叫,“护驾……护驾……”
那边正忙于打
斗的身着苏府府兵铠甲的男子,无一例外地弃了御风堂的黑衣人,朝这边纵身飞来,抽剑就劈向金钱豹的后背……
清璃大惊失色,忙唤,“皇帝……过来!”
金钱豹听话地忙跃到她身边,悻悻地拿舔了舔嘴巴,见一群护卫将宇文吉围护中央,它顿时前爪伏地,低哮着,这就要扑上去……
清璃摸了摸他的头,“别急,一会儿姐给你抓兔子吃!”
金钱豹顿时立直了,舔了舔他的手,见几个黑衣人到了清璃周围,它甩尾便扫过去。
御风堂六位仁兄都被吓得退了两步。
清璃忙按住豹子的背安抚,“嘘——嘘——皇帝别激动,自己人,自己人……”
几个黑衣人相视,看她又看豹子,美人太美,野兽太凶猛骇人,怎就凑在了一处呢?那豹子竟在她手掌下,像一只听话的猎狗。
宇文恒瞧着那一幕,亦是匪夷所思,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那东西四爪着地,长尾妖冷地弯着,立着脖颈齐着她的肩头,威猛不羁的身躯,挪着步子,兽毛莹亮,肌理健壮,单瞧着就令人胆颤。
那丫头手无缚鸡之力,怎可能在短短两日内,驯养得如此一只猛兽,还……取名皇帝?她这是讽刺谁,还是要气死谁?!
见宇文吉那一方剑拔弩张,他忙撑着长剑一步一挪地走过去。
清璃本是警惕地盯着宇文吉,听着豹子不寻常的低咆哮,循着它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她心心念着的男子,正朝这边过来。
她拍了拍豹子后颈,忙飞奔过去,伸手要扶宇文恒,对上他清绝愠怒的视线,心头微悸,不知自己哪儿又惹到他。
“你……你的腿在流血,还是我扶你吧!”
宇文恒冷怒拿剑鞘挡开她,烦躁地怒斥,“你没看到自己的脚在流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