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璃鼻翼酸楚,拥紧他温暖的小身体,感动而无奈地慨然失笑,这小子,当自己有多大的面子啊?!
“珝儿,你记住,人心是求不来的。一个人若真心爱你,自会千方百计来寻你,若不爱你,你在他面前哭求跪求剖心剖肺都是错。”
清璃怕弟弟跟着自己一起伤心,巧妙地转开话题。
“宇文启胤从前对娘亲好么?”
“好,一两个月来一回,偶尔个月来一回。教养嬷嬷说,娘亲怀着我时,常想着自尽,父皇每三日都派人告诉她姐姐过得如何,活得如何,还画了图给她看,这才勉强稳住她的心思。后来娘亲就安稳了,有了身孕,父皇怕惹她不快,整整十个月不曾出现,待我出生那一日才又去的。”
“宇文启胤强抢了母亲去的,自知理亏,终是过不了心里那一关。所以,珝儿,你记住,于情于爱,莫要强人所难。”
“是,珝儿记住了!”
清璃怅然浅扬唇角,忽听到车辕上的佟悦临通报,“小姐,我师父回来了。”
莹白的素手勾起车窗帘,邢扎正从路旁的墙头上飞身跃下,虎背熊腰的男子,轻功越发练得炉火纯青,落地竟无半分声响。
清璃不禁暗叹,真是个灵敏的胖子,也不愧是她苏清璃倚重的人!
她拍了拍弟弟的肩,“珝儿,你在车里坐着,我去给你买冰糖葫芦和糖炒栗子。”
宇文珝点头,见姐姐下了车,和邢扎一前一后进了马车一侧的小胡同,隔着车帘,忍不住问车辕上的佟悦临。
“悦临哥哥,你的师父厉害,还是我九哥厉害?”
“自然是九殿下厉害的,九殿下曾拜过三位厉害的师父,其中一位,便是归斯神医,后来学有所成,博览各家武功秘籍,那武功亦是容各家之所长。我师父原是一身蛮力,是跟了小姐之后
,才得了空闲认真钻研武功。”
“若是如此,我得让九哥和姐姐和好才成,否则,将来我如何打败姐姐的爹给父皇报仇?!”
佟悦临骇笑,“小殿下,小姐自幼没得父亲疼爱,老爷好不容易疼宠她些,你若杀了老爷,小姐一定会难过的。再说,害死你父皇的并非老爷,而是你九哥的母亲慕容瑚,还有那坐在龙椅上的宇文吉。”
“我才不信你!我九哥的母亲宸妃娘娘从前是最受父皇宠爱的,怎会杀父皇?”
佟悦临慵懒地靠在车厢边上,朝着车帘不羁地摇了摇头。
“爱信不信,等铸成大错,你姐姐自然收拾你!”
他一时不查,小家伙就从车窗上溜出去。
没再听到动静,佟悦临狐疑掀开车帘,就见——车厢里竟空了!
他忙跳下马车,就见宇文珝提着小锦袍,仿佛撒开腿的兔子,已蹿到钱庄侧门所在的巷子口……
胡同两边,是一丈高的灰瓦白墙,幽静狭长,前后无人行经。
清璃走到胡同中间的位置,停住脚步,谨慎地转身,裙袍微微旋飘起来。
邢扎痴怔看她片刻,欲言又止,忙又矛盾地低下头。许久不见,他以为小姐能过得开心些,谁知回来的不巧,正赶上她哭红了眼睛。
九殿下不在,小姐有任何不快,都隐忍不发,打落牙齿和血吞。能哭成这样,毫无疑问,定然又是与九殿下有关。
清璃谨慎地左右看了看,才问邢扎,“说吧,那箱子里到底是何人?”
邢扎绷着脸,不敢冒然开口,一挥披风,就单膝跪下。
“小姐还是别多问,卑职不知该如何说!”
清璃失笑,“爹瞒着我,鹿骁瞒着我,就连你也如此瞒着我!爹没怎么疼我,瞒着我倒也不奇怪,鹿骁是他的人,效忠他也是理所应当,而你——邢扎,你是我
的人!”
邢扎惭愧地俯首,“卑职瞒着小姐,是不想小姐痛苦!”
“我有何好痛苦的?”清璃话脱口而出,惊疑微愣,脑海中浮现种种揣测,却想不到什么见不得光的人和自己有关系。“难道那人和我有关系?”
邢扎跪在地上,唯恐她猜到什么,不安地挪了挪膝盖。
“那人与小姐并无关系,倒是与……与夫人关系匪浅!”
清璃却隐约猜到了,却觉得事情不合逻辑。“与娘亲关系匪浅……不会是宇文启胤吧?是宇文启胤的尸首?”
邢扎无奈,低垂着头,闷声说道,“他的腿骨和手臂都已经被真气震碎,舌头也被割了,嗓子被毒哑,在那箱子里,与人彘一般……若是卑职没猜错的话,鹿骁应该是带他去了太后所在的明月庵。”
“宇文启胤死了!葬礼都结束了!”清璃扑在邢扎面前,就揪住他的衣领,本就占了半张脸的凤眸,愕然圆瞪,澄澈的眼底,却容不得这世间的丝毫污垢。“宇文吉吵嚷着要杀了宸妃为他报仇雪恨呢!你一定是在骗我!”
邢扎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视线盯着她抓在身上的小手,顿时涨红了脸。
“小姐,这其中有些事,卑职也不是很明白……不过卑职是猜到了,老爷这一招借着让宇文启胤假死,将他从葬礼上偷出来,正是仿照了十年前,宇文启胤对缎瑶夫人所做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察觉邢扎脸色不对,清璃这才发现自己失控,忙松开他的衣领,退后两步,“起来说话!”
邢扎忙站起身来,拂了拂膝盖上的尘土。“小姐保重身子,千万息怒!老爷这样报仇雪恨,无可厚非。”
清璃却如何也想不通,“宇文启胤明明是被慕容瑚杀了……”
“老爷用了药,及时救了他,执意不肯让他痛
快的死。至于是如何救的,如何带回杭州的,卑职不敢去追查。”
清璃顿时冷静下来。
这事儿的确不能再细究,否则,被父亲发觉,事情反而无法收拾,也会连累邢扎被罚。
邢扎小心地偷觑她一眼,“卑职听说,太后在明月庵里倒是好端端的,不过做一些洗衣清扫,锄地种菜的事。”
洗衣清扫,不过是寻常人做的事,不过,对于自幼养尊处优的苏凉玉来说,的确是清苦了些。
不过,苏凉玉和宇文启胤这对儿母子,却不能被这样囚着。
若是宇文吉知道他们的下落,定然抢了去,凭这一言定天下的两人,牢牢抓稳了皇位。
若能接了他们来,交给宇文恒,宇文恒不费吹灰之力,不必考虑讨伐之名,只苏凉玉与宇文启胤的懿旨与圣旨,便可顺利登基称帝,还可笼络群臣效忠……
清璃一念万千,一想到宇文恒很快就可以登基称帝,不由得心潮澎湃,虽说不能嫁给她,但她相信,他一定会是一位仁善的明君。
事不宜迟,她经过邢扎,直接朝着巷子尽头的马车奔去。
邢扎看出她不对劲儿,忙追上去抓住她的手臂。
“小姐,不可冲动,老爷若知晓此事,后果不堪设想。”
清璃脚步不停,却一步也走不动,不由得怒瞪力大如熊的邢扎。
“邢扎你放开我!宇文启胤既然已经那个样子,报仇的目的也达到了……你也不想我一辈子背负叛贼之后的骂名吧!祖母最大的心愿,就是让天下归于宁和,弥补父亲捅下的窟窿,若宇文启胤亲自写下传位圣旨,把皇位给九殿下,事情就不同了!”
眼前的凤眸里闪动着莹莹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太平盛世的繁华光景。
邢扎却想到宇文启胤那样子,便心有余悸。
“小姐可知道老夫人在庵堂里曾经受
过什么折磨吗?小姐难道从没有问过,为何老爷在老夫人身边安置了玄素,玄怡等四位一辈子不出嫁的女护卫吗?”
清璃惊怔,一颗心咚——一声,坠进了深渊里。
邢扎一挥披风,果决跪下。
“当年老爷是要将老夫人接回府邸的,在御书房门外,快要跪断了腿,甚至寻了十位肱骨大臣联名上书恳求,皇上却死活不肯点头,硬说那是太后的命令。太后苏凉玉却是执意要杀了小姐您,斩草除根。”
清璃这才发现,这仇恨比她想象的更深重。
“小姐有没有想过,若九殿下知道此事,派人去救援宇文启胤,小姐夹在中间,该怎么办?”邢扎见她冷静下来,忙又道,“小姐还是装作不知情的好。”
“我怎么能装作不知道?宇文启胤变成了人彘,还不够吗?爹做的错事已经够多了,他为了报仇,拖得全天下的人不得安宁……”
“小姐,万一事情闹大,缎瑶夫人势必知道此事,到时候,您叫缎瑶夫人何去何从?她是继续呆在老爷身边,还是选择照顾那样四肢瘫痪的宇文启胤?!”
清璃抱住头,要哭,却欲哭无泪,要喊,却喊不出,只觉此刻的自己,像极一只被人掐住心脉的小虫,死命挣扎,却挣扎不出一条生路,扯掉了肩背上厚重的披风,明明这巷子也不是死胡同,却让她憋闷地快要窒息。
父亲如此做,便是掘开了她和宇文恒这段爱情的坟墓,她只能考虑,如何将伤害压到最低。
“不管母亲如何决定,不管宇文恒将会如何待我,邢扎,你必须带我去看宇文启胤!我们要做的,不是救宇文启胤,而是救天下人。宇文吉杀慕容一族,杀曾经效忠宇文昭的所有人,现在又忙于铲除异己……他如此以杀戮掌控天下,将来若坐稳皇位,遭殃的是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