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视,俯首贴地,一个高呼“殿下饶命”,一个忙抢言嚷道,“是宇文吉和魑魅、魍魉的调虎离山之计。”
“魑魅和魍魉去王氏钱庄两次,未能抓到殿下和宸妃娘娘,竟是要用此法子,引开殿下?!”庞铮嘲讽失笑,“如此受,魑魅和魍魉这会儿是去了王氏钱庄捉拿宸妃娘娘?”
两个矮胖的男子交换了眼色,忙都齐齐点头,“是,是……正是如此!”
“这调虎离山之计,以千人性命做诱饵,宇文吉倒也真舍得下血本!”
宇文恒若有所思地俯视着两人,不理尘俗的仙魔般,深幽的瞳仁,诡异地难辨情绪。
“庞铮,把这两人沉到河里喂鱼。”
两人不可置信地微愣,当即挣扎躲避,不准护卫碰触。恐慌地杀猪般嘶叫着,心胆俱裂。
“殿下,我们说的是实话!”“殿下说了不杀我们的!”
宇文恒伸手从一旁的矮几上端起茶盅,优雅抿了一口。
“本皇子的确不杀你们,不过,本皇子的船,只容得下本皇子的人!”
如此一说,丢他们下河,竟是合情合理了?“殿下饶命啊!”“不,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满河面的尸体,叫人毛骨悚然,就算精于水性,任谁也不愿在死人堆里游出去。更何况寒冬刺骨的时节,一入水,骨头都被冻碎了。
“魑魅”忙嚷道,“宇文吉还在杭州城——他是来给苏世云拜年的,可能还会提亲,迎娶皇后!”
迎娶皇后?宇文恒手上的茶盅当即飞出去,砸在“魑魅”的骷髅面具上……
茶盅凝着强大的真气,砸得面具崩碎,面具下黝黑圆胖的脸暴露,却喷出一口血,矮胖的身躯向后倒飞了一丈,撞过船舷上的栏杆,噗通——坠入水中,挣扎也没来得及,就一命呜呼。
“魍魉”忙跪缩在地上,识趣
地忙补充,“此次战事,是宇文吉是拿殿下试探新封的将军有几分能力,就算赢不了,也能调虎离山,捉拿到宸妃娘娘、小公主和太子殿下,且带走苏清璃!恳请殿下饶命,奴才愿意当牛做马,伺候殿下……不管殿下想要知道什么,奴才都能为殿下打探来。”
“本皇子从不稀罕贪生怕死之人!你若自己跳下去,本皇子还能高看你一眼!”
宇文恒这就起身,撇下一句话,便起身。
“庞铮,这里交给你了。”
俊伟的身躯轻巧凌厉如鹰,披风呼啸,足尖踏过水面,踩住水面上一根敌船上落下的浮木,以内力催着,朝着杭州城急行而去……
王氏钱庄内,弥漫着一股血腥之气。
慕容瑚醒来,却忽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她睡眼惺忪地伸了个懒腰,却活动不开手脚,映入眼帘的,也不是她看习惯的珍珠蚕丝纱帐,而是普通的细纹棉布床帐。
帐内倒是不冷,锦被柔软香暖,是与粗棉布的床帐格格不入的簇新丝被。素手掀开床帐,就见炭炉跳跃着火苗,炉子上的水壶早就开沸了,咕噜咕噜直响……
这不是她的寝居,是钱庄后院,寻常的一处护卫寝居。
经过浣衣处,她曾见过丫鬟们,清洗这样的床帐。
一群年华的正好的女子,谈论着哪位护卫最英俊,哪位护卫武功最高强,甚是热闹。
钱庄里最宁静的日子,合该那般美好。
但是,好端端的,她怎会睡在这里?
黄梨木桌椅布置极其简单,狭窄的床榻,只容得一人。左边睡着女儿宇文环,右边是小皇子宇文珝,两个小家伙睡相还算安稳,没有踢被子,她却一整晚没得翻身……
踏上鞋子,她才赫然想起,昨晚,子夜时分,缎瑶突然带了酒来,说要与她聚一聚,顺便看宇文珝。
谁知
,酒喝完了,缎瑶因护卫来通传,说苏世云带了一位贵客回府,她就赶着匆匆离开。
却奇怪,缎瑶竟没把宇文珝带走,宇文珝也乖巧听话,竟不哭不闹。
慕容瑚清楚地记得,缎瑶离开之后,她带了宇文环和宇文珝一起睡在自己寝居的大床上,却不知为何,竟莫名其妙她换了个房间……
“娘娘,您醒了吗?”
门外传来彩珠的声音。
慕容瑚不悦地抿唇叹了口气,没有立即应声。
这丫头,对她的作息,摸查得未免太精准。以前的徐嬷嬷——徐冬青,跟在她身边多年,也不敢如此地冒然地掐着时间唤她。
慕容瑚拢了拢长发,过去打开门,满院子斑驳的血污冲入眼帘就惊疑怔住。
前一刻还在她脑子里,年轻快乐的丫鬟和护卫们被罩上了白布,辨不清谁是谁,有的尚未来得及遮盖,只剩的半具残尸,惨不忍睹……
阮宏正指挥着护卫撕扯白布,“不够,不够,再拿些来……”
他一甩拂尘,焦躁地冲到亭廊下,对几个嘤嘤啜泣的丫鬟斥道,“别只顾得难过了,马上把血污清洗了,殿下回来定能为他们报仇雪恨,你们这样哭,他们便能活过来么?”
棺材一口一口地摆在院子里,摆了两排,本是静美宁和的院子,一夜之间,萧索如一方地狱。
宇文泰和王掌柜正低低地商量着赔偿安置,察觉到母亲的目光,他朝着厢房只俯首行了礼,便继续与王掌柜忙碌……
彩珠看了眼院子里的境况,苍白着脸儿,提醒道,“娘娘,奴婢先伺候您洗漱……”
慕容瑚回过神来,不禁怀疑自己在一场噩梦里,只希望自己能睁开眼睛醒来,恢复成昨日的宁和。
她无意识地让开门口,返回室内,在梳妆台前坐下,“给我换一身素服。”
四位丫鬟应声,忙拿了
白色无绣的丝袍上前,服侍主子更衣。
慕容瑚平举着手臂,手臂伸进袍袖里,视线忍不住落在彩珠黄绿色的缎裙和玛瑙红的锦丝袄上。
与四位白服黑绣纹袍服的丫鬟相较,这丫头,打扮地委实花哨突兀。
红丝袄老气横秋,似故意彰显自己的富贵,黄绿色的裙又太嫩,红绿相映,不伦不类,更不合眼下的境况。那发髻就更诡异,竟是出嫁女子的斜髻,发髻上还簪了三根金簪,耳朵上挂了两条珍珠流苏耳坠,脖子上则是翡翠绿的项链。
这些珠宝首饰,都是慕容瑚赏赐的,因此看着异常熟悉,却着实不适合这丫头佩戴。
“彩珠,你这发髻挺好看的,可是想嫁人了?还是已经嫁人了?”
她本还想着,给这丫头指婚一位年轻俊美的护卫,将来夫妻俩都留在眼前,孩子养在身边,若恒儿和泰儿有了子嗣,也能有个一起玩耍的伴儿。
彩珠尴尬地浅扬唇角,看了看自己的一身衣袍,倒也不是没有注意到一旁四个丫鬟鄙夷憎恶的眼神。她端着大宫女的气派亲手摆好妆奁盒,立好梳妆镜,早已准备好借口。
“回娘娘的话,奴婢今日要出门见一位姐妹,因那姐妹已有子嗣,怕被她取笑,所以打扮成这副模样,装一装出嫁人的样子。”
慕容瑚不禁诧异多看她两眼,府邸里出了这样的事,她竟然还有心思去见姐妹?果真是个外人。
“你在本宫身边也有些日子了,本宫竟不知你在杭州城还有姐妹?是嫡亲的姐妹么?”
彩珠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奴婢去集市上采买胭脂水粉时认识的,因帮她挑选了一些东西,聊起来颇为投缘,今日见面是几日前就约好的。”
慕容瑚自镜子里瞧着她,“等天下平定了,本宫为你指婚,定让你嫁一位好夫婿。”
彩珠唇
角微僵,看了眼镜子里,忙浸透了热毛巾,双手奉上,“娘娘擦脸吧!”
慕容瑚接了毛巾按在脸上擦了擦,一挪开毛巾,就正对上彩珠陡然难看的脸色。
这丫头素来是懂事体贴毕恭毕敬的,今日做事没分寸就罢了,提起指婚,脸色诡谲,竟恩也不谢。
“彩珠,你可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这一身隆重的打扮,也颇似要去会情郎。
彩珠忙又堆上笑,“奴婢没有……奴婢并没有喜欢的人。”
“没有还好选些,你若有喜欢的人,直说无妨。”慕容瑚这才佯装想到什么,“对了,昨晚……”
彩珠忙道,“是缎瑶夫人临走前,对王掌柜和大殿下吩咐了,在娘娘的房里布下陷阱抓魑魅和魍魉,所以,才趁着您醉酒睡沉,把您送到这边安置。”
慕容瑚心头突得一跳,近日过的安逸过了,竟忘了还有魑魅和魍魉要来算账的事。若非有缎瑶这一计,恐怕她也如院子里那些值夜的丫鬟护卫般,早已身首异处。
“魑魅和魍魉已经抓到了?”
“是,已经被关在了地牢内,等九殿下回来之后细加严审。”
“如何抓到魑魅魍魉的?”
“这个……奴婢也不知,似乎是缎瑶夫人从清璃小姐那里拿了毒药,洒在了您的房间里,早上殿下还叮嘱了大家,暂不要进去。”
彩珠拿胭脂水粉摆好,要为她描眉上妆……
慕容瑚抬手挡开她的手,今日满院棺材,她着实无心弄这些,所幸也没有必要取悦旁人。
“我慕容瑚自诩武功盖世,两个儿子文武双绝,没想到,竟又欠了缎瑶一条命!若不允许清璃嫁给恒儿,委实对不起她们母女二人!”
彩珠拿着眉笔的姿态僵硬,脸色又阴郁地沉下去。
“娘娘,奴婢倒是觉得奇怪。缎瑶夫人如何得知魑魅和魍魉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