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世云端着两大杯温热的花果茶,进了卧房里,不禁微愣,本能地看了眼密室那边的墙壁一眼。
玄素正把三菜一汤放在桌案上,见他进门,忙俯首行礼。
缎瑶穿好了袍子,坐在桌案旁,与玄素说话,见苏世云把花果茶放在桌案上,端起来轻抿一口,“璃儿就是孝顺你,这样好喝的果茶,也不见给我送去!”
玄素看了眼果茶,笑道,“这果茶还是我送过来的,小姐说,放在老爷这里,就是给夫人品尝的。若是分成两份,两边都送了,少不得被老夫人训斥不懂事。”
苏世云在缎瑶身旁坐下,两人相视而笑。
玄素把碗筷摆好,忙俯首道,“老爷,这是小姐亲手做的,老爷夫人慢用。”
苏世云看着饭菜,不敢恭维地摇头骇笑,“那丫头……倒是真会讨巧卖乖的!玄素,这一餐饭不抵过,回去你叫她绷紧了皮等着好好挨一顿打!”
玄素笑应着,见缎瑶娇嗔地轻打了苏世云一记,忙行礼告退,并带上门。
清璃唯恐父亲生气,就等在门廊的转角处,见玄素笑着出来,她忙迎上去,“怎么样?”
“老爷说叫你绷紧了皮等着挨打,那一餐饭,不抵过。”
清璃不服气地嘟嘴,“娘亲呢?毒可解了?”
“夫人的毒早就解了,气色红润,两人如胶似漆,更胜从前呢!”
清璃掐算了时辰,这就借着廊下的光,从袍袖中取出小手札,打算把药效发作的时间写下来……
想来耽搁了这些时日,恐怕那位需要这药粉的女子早就等不及了。
却说来奇怪,那女子容颜清秀,身段窈窕,说话也温良,她的夫君怎会不喜欢呢?
“小姐,奴婢那日陪您在街头看诊,记得那位女子说,她是她婆婆的贴身丫鬟,她家夫君是被一位千金小姐勾了魂儿……
这是不是真的呀?”
“谁知道呢?这毕竟是人家的私事。”清璃素来不相信道听途说来的故事,“不过,一个女子,想到下毒来解决事情,可见也是走投无路了。”
玄素轻声一叹,“小姐给夫人下这种毒,也是走投无路了吧?”
清璃自嘲地笑了笑,“我本来做好了计划,待医馆开起来,带我娘亲和弟弟去医馆长住。我亲自举行一场相亲宴,为她张罗一位比我爹和宇文启胤更好的夫婿,从此开始新的生活。可是,我没有想到,我爹这样介意她的过去,而她也那样强硬……他们分明还在乎对方,只是谁也迈不出第一步。”
玄素一时听得痴怔,见清璃忙着摸索袍袖找随身的小炭笔,却摸不到,忙道,“老爷的书房里有笔墨,奴婢去拿。”
清璃直接跟着她进入书房,好奇地忍不住四处打量,借着门廊下灯笼的光,她看到墙壁上一幅巨大的山水图,便点了蜡烛走过去细看。
平日,父亲根本不准人进入这里,是以,这画她是第一次看到。
细致的山水,清雅霸气,清璃看了片刻,却发现,这画有点问题——没有落款署名,没有日期,没有任何题字。
忽然,画上传来咚咚的声响,还伴着咔咔地咳嗽……
清璃恐慌地忙退后两步,不禁想起诡异的《画壁》,这样黑灯瞎火的,万不能自己吓自己,更何况,还有玄素这个武功高强的大姐大在。
玄素摸索到火折子和拉住,借着廊下的打进的灯,点亮烛火,随即研了墨,从笔架上拿笔蘸取一点,递给清璃,见她手扶在墙壁上,耳朵贴在画上,不禁疑惑。
“小姐,您在做什么?”
“我听到这画有动静。”
“画那边应该是卧房,老爷和夫人在那边,自然应该有动静的。”
“爹和娘应该
在用膳才对,这却有咳嗽和碰撞声。”
玄素也把耳朵贴在画上,的确里面的动静不寻常,砰——砰——一声接着一声,分明是有人。
清璃试探着轻轻敲了敲,画后面竟是木板的,当当脆响,显然这画后面不是墙壁,而是——密室。
两人相视,都默契地要寻找机关。
蜡烛却突然灭了,一个黑影冷森森地立在门口那边,清璃惊得叫了一声,玄素忙把她护在身后。
“什么人?”
“是我!”黑影冷然开口。
“老爷?”玄素略松一口气。
“爹?”清璃眼睛适应了黑暗,却明显感觉到,父亲周身隐着一股强烈的杀气。“爹,我听到这画后面有动静!”
“一堵墙而已,能有什么动静?时间不早了,你们早点回去歇着吧。”
“这墙壁是空的,里面真的有撞击声,还有咳嗽声。”
“是么?”苏世云佯装诧异地走到墙壁前,用力敲了敲,“竟果真是空的!这画自打你祖父健在,就挂在这里的,明日我叫鹿骁找工匠重修一下。”
清璃疑惑重重,谨慎地没再多问。
从前院返回锦华阁,玄素跟在她身后,见她沉默地吓人,忙跟上去两步,“小姐可是有话要说?”
“你早点回去歇着吧,我也乏了。”
玄素微愣,“小姐不想知道那……”
清璃咳了一声,“我累了,还要回去弄手札,否则,那一千两银子恐怕要打水漂,你先回去歇着。”
玄素狐疑转头,就见一个黑影窜进了假山丛中。
“小姐别忙到太晚,奴婢告退。”
新的一天,不太平静。
晨曦的橙辉,笼罩苏府大宅,满宅子的人因缎瑶夫人昨晚住进了前院的清逸阁,虚假的宁和之下,微微地起了一层波澜。
一大早,清璃天不亮她就起床,忙着搭配药草。
窗子
大开着,冷风直往里灌,轮值的邢扎进门,见她冷得脸儿青白,要帮忙关上,她忙制止。
邢扎这才察觉她古怪,“小姐有事?还是需要盯着窗外的什么人?”
“我在盯着鹿骁,卯时未至,他就带着几个人去了前院清逸阁的书房。”
“鹿骁?”
邢扎疑惑地走到窗口,远远就见鹿骁带着四五个人,抬着一口大箱子从花园的侧门出去。
清璃扶着窗台看下去,见鹿骁行在最后,带上院门,给邢扎递了个眼色。
“那箱子里是囚禁在清逸阁书房密室里的人,你跟着去看,别打草惊蛇,看他们到底去什么地方。”
“是!”
邢扎这就要飞出去,清璃见他斗篷也没披,忙扯住他,拿了一个黑色的狐皮斗篷给他,又塞给他几张银票。
“我怕爹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本来打算亲自去盯着,怕是这腿脚不利索,也跟不了多远。你一路上别着凉,也别把自己饿着,若是无关紧要的人,得机会把人放出来,问问清楚便罢了。”
邢扎罩上斗篷,把银票塞进怀里,视线不敢在主子绝美的脸上停留太久,心里却暖得如火,黝黑的脸上沁出一层汗来。
没有哪个主子派给下人任务,还怕下人冷着饿着的,而且,还说这么一番话,把自己的关心给圆得看不出痕迹。
“主子放心,卑职心里有数。”
清璃思忖着,已然一个早上心神不宁。“若是被鹿骁发现了,别和他动手,就说是我叫你给他送银子,你给他一张银票即可。”
“是!”这又是怕他打不过鹿骁呢!不过,他也的确打不过鹿骁。“小姐平日还是别开窗子,天太冷,那密室里左右不会囚禁什么熟人,小姐犯不着如此忧心。”
邢扎说完,纵身一跃,足尖点过院子里的树梢,无声跃上墙头,
不见了踪影。
清璃又看了片刻,确定在邢扎后面,没再出去什么人,才关上窗子,却“啊——阿嚏——”
不妙,邢扎这乌鸦嘴,竟真的害她着凉了!
“阿嚏——”清璃一个喷嚏,打得眼冒金星。
玄素忙扶着她,递上帕子,见几个丫鬟叽叽喳喳地私语着从花园的小路上过来,她忙拉着清璃避开。
清璃熟知她做事谨慎,便依着她,一起缩着身子躲避。
一个小丫鬟端着水盆,好奇地压着声音。“你们可都听说了昨晚的事儿?”
“能不听说么?一大早,夫人就摔了妆奁盒,还谎称是一个镯子找不到了,卯着我们挨个训斥了一遍,闹得我们也没好日子过,大小姐一直贱人贱人的骂着,也不知道在骂谁……”
“说来也有趣,那赵珺儿刚去了我们三夫人房里,一听说缎瑶给老爷侍寝,正懊悔着离开了六小姐呢!三夫人见她脸色都绿了,把一桌子早膳都掀了。”
“这缎瑶也是,明明当着皇妃,却不守妇道,又上了老爷的床……”
“老爷十年没亲近三位夫人,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是呀!老爷和缎瑶才是真正的夫妻,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都是后来被皇上赐婚的。皇上已经死了,犯不着缎瑶夫人还要为他守寡,再说,那皇帝之前妃嫔成群,也没见得对谁专情痴情的。”
“就是呀,听说宸妃一剑杀了皇上,就是因为皇上最后又给德妃跪了,还花言巧语地,要和德妃重续前缘呢!换做是我,得这么一个夫君,我非亲手宰了他不可。”
几个丫鬟谈论着八卦,兴奋地似一群鸟雀。
待她们过去了,玄素才扶着清璃绕回来。
“夫人一得宠,这院子仿佛被龙卷风袭击过,大家都找不到北了!小姐,您别听她们瞎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