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璃迈进老夫人的正堂之后,忽听书房的门砰一声巨响,随即,担心地忙出来门槛,正见苏世云就抱着缎瑶匆匆地出来。
“爹,您这是抱着娘亲去哪儿呀?我这药可没有解药,别的法子都不成……”
“回前院。”苏世云敷衍应了一声,忍不住又狠瞪她一眼。
这丫头还深的心计,是唯恐别人不知道他和段瑶和好呢!
清璃忍不住莞尔。
回前院也好,这一路上下人们撞见了,他们和好的事儿,也就人尽皆知了,活活把巴图古丽她们气死,也省得她再浪费心思和她们争斗……
放心地返回餐桌旁,清璃优雅坐下来,对宇文珝眨了下眼睛,“这下好了,以后没人会再伤害你!回头,你依照辈分叫我爹一声表叔即可。”
宇文珝忍不住问道,“姐,九哥让我问问你,若是你嫁给他,我是该叫你姐,还是该叫你九嫂?”
清璃顿时面红耳赤,“小屁孩,吃你的饭。”
老夫人也不禁尴尬,忙叫鹿骁入座。
清璃尴尬癌晚期都爆发了,看了眼鹿骁,果然,鹿骁神色怪异,唇上也不透血色。
“鹿骁,你怎么了?生病了?”
鹿骁拿手帕擦了擦冷汗,“没,没有生病!只是……”
他倒不是因为宇文珝的问题难受,只是知道……前院的清逸阁的卧房与书房之间,有一个密室。
密室里放了一把轮椅,轮椅上有位四肢瘫痪的人,本来老爷要把那人做成人彘,怕泡久了弄出一股子臭味儿,便改放在轮椅上,却与人彘没什么两样。
清璃不疑有他,见他手腕上铠甲护腕,伸手便按住他颈侧,“你心跳太快……沾了我一手冷汗。回头我写方子给你熬药,每日回来,记得去锦华阁服用,你这个样子,怕是整晚整晚的睡不好吧?”
鹿骁沉默无言。
卧房内一番云雨初歇,窗外
已是暮色四起。
女子双颊绯红地娇喘着,趴在男人宽阔胸膛上,指尖有以下没一下地描画着男子清俊深刻的五官,恍惚间,仿佛又回到十几年前。
心里,纵是百般努力,却也没有十年前的温暖情悸。
清璃说得对,这个男人只爱他自己,压根儿不曾真心爱她……
她一双眼睛掩藏了心思,唇角的浅笑,状似清甜。
男人握住轻缓游走的柔夷,拉到唇边,温柔轻吻,却纵是隔着锦帐,仍敏锐地无法忽略盯在床榻这边的怨毒视线。
两人就这样心神各异地静躺了片刻,女子慵懒地闭上了眼睛休憩,男子揉了揉女子的长发,唇角宠怜疼惜地笑得愈加温柔。
“瑶儿,渴了吧?”
缎瑶掌心被他一字一吻地吻着掌心,轻嗯了一声。
“人家都快累死了……怎会不渴?”
这些年,她开设了十几家花楼画舫,教无数孤苦的女子从最底层的蝼蚁般的生活,爬往高处,成为人上人,她最是清楚,如何表现能让男子心动。
苏世云拥着她狠狠吻了一记,“我去给你端花果茶,璃儿亲手做的,在我这里备着许多,加入蜂蜜,口感酸甜,我平日不爱喝,正好可给你尝尝。”
“好。”
苏世云给她盖好锦被,遮掩好帐帘,踏上鞋子,一起身,正对上密室孔洞里投来的目光。
那么憎恶,那么怨毒,那么惶恐,生不如死,痛不欲生,恨不能嚼碎他的骨头……
每一样情绪,他都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
谁叫他与那人是自幼一起长大的表兄弟呢?!
他们不只是一起长大,还一起打天下,一起守天下,喜欢女人,都喜欢同一个,自然也是心意相通。
十年前,苏世云很想问他一句,为了缎瑶,他那样对他苏世云,毁掉兄弟之情,值得吗?!
那人既做得那么渺无痕迹,他不好明摆着问,
只能暗地里反击……
此刻,苏世云阴沉地瞪过去一眼,见两个孔洞被幽幽黑暗取代,方披了袍子起身就出去。
缎瑶隐约感觉似被人盯着,忍不住掀开锦帘,朝四周看了看,却又看不出何处奇怪。
难道又是那三个女人派人盯着?
她嘲讽地笑了笑,又躺回枕头上。
自从那三个女人嫁入苏家开始,这样暗中盯视的伎俩便层出不穷。
如今,她又回来了,她们竟还是用如此下作的卑鄙手段。
她们大可以放心等着,她会一个一个将她们连根拔除!
若是宇文恒依了她的计策,明日相助他招兵买马的银子,也便有了。
天下,是她的一双儿女的,只能是,也必须是!
缎瑶如此盘算着,阴沉地扬起唇角,安静且气息暧昧的纱帐内,无人看到她杀气狰狞仍不失艳美的神情。
苏世云穿过门廊,进入书房内,旋转了桌案上盛放着一树梅花的青花瓷瓶。
墙壁上木框装裱的巨幅山水图,缓缓旋转开,容纳一人通过的通道里,透出微微的光氲,光氲彼端,正是狭小的密室。
坐在轮椅上的宇文启胤,四肢的骨头被真气震碎了,四肢软若无辜,垂散着。
为了防备他自杀和求救,苏世云亲手割了他的舌、毒哑了他的嗓子……
整个暗室干净得一尘不染,却还是有一股怪味。
苏世云进来,在熏香里添了龙涎香,盖好了镂花的白玉香炉的炉盖,白色的香雾就袅袅升上来,妖娆氤氲,他英俊的脸,在香雾中,多了几分冷魅的邪佞之气。
“表哥,这是你以前最常用的龙涎香。这香还是那么浓,从前多少妃嫔爱极你身上这香气,如今却苍白地盖不住你身上的怪味!”
苏世云在轮椅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擦了擦茶几上昏黄的夜明珠小灯,对宇文启胤笑了笑。
“我说了,若要
如厕,尽量要憋着,不要弄脏了那轮椅。”
宇文启胤怒颜涨红,却无法反击。
从京城,被装入箱子,运到杭州,关进这里,他帝王的自尊与傲骨,早就被凌迟了几百回,如今都被苏世云残忍得碾碎了,碎成粉末,而他,只能憎恶得盯着他。
“表哥,十年前你那般算计,刚才你都看到了吧?缎瑶的心,缎瑶的人,还是我苏世云的。”
“……”
“她还是那么美好,最重要的是,她那么不顾一切的爱着我和我们的璃儿。一想到她为了见我和璃儿,才不得不委身于你,我就原谅她了。”
“咔咔……嘘嘘……”宇文启胤最担心的,还是自己的小儿子——宇文珝。
昨日,他亲眼看到,苏世云就在隔壁,嫌恶而危险地盯着宇文珝,像是看一颗毒瘤。
苏世云笑了笑,“我不能叫我的女儿低看了我。你能封我的璃儿为公主,我也能容你的珝儿活在我们身边。”
宇文启胤略松了一口气。是啦,清璃……清璃是疼爱珝儿的,毕竟,她们是同母的姐弟。
“你放心,我不会恨宇文珝,因为他的存在,正提醒了我,我的缎瑶为我和璃儿隐忍了十年,也提醒我,我不能轻饶了你这个罪魁祸首!”
宇文启胤身躯在轮椅上晃动,张着嘴巴,只是咳嗽似地发出细微的声响。
苏世云嘲讽地浅扬唇角,耐心地欣赏着他狼狈不堪的样子,“怒了?我和我家爱妻重修旧好,你有什么权利怒?”
“咔咔咔……”
“你恐怕不知,我的璃儿,实在很喜欢你的九皇子,昔日里你这最疼爱的儿子,这些时日沉迷在我女儿的锦华阁里,完全不知给你复仇。自然,他们都当你死了,而且,都认定是慕容瑚杀了你!”
“咔——咔——哼,哼……”宇文启胤暴怒地想要挪动,身子却狼狈地滑下了轮椅
。
他又忘了,如今的他,已不是从前行动自如、坐拥天下的皇帝,一腔怒火,这被饿得瘦弱不堪的身体也承载不住,这稍一挪动,就摔在了地上。
苏世云嗤笑,不容他挪动,一脚蹬着他的肩臂,把他身体拧转躺平,似踢揉一条死蛇般不屑。
“你囚禁瑶儿十年,我该囚禁你几年?十年太短,二十年似乎也太轻了,还是让你不死不灭的好!”
“咳咳咳……”宇文启胤挣扎着抬着脖子,凶狠地怒盯着他,眼底痛苦狰狞。
“当然,从今日起,我再也不会让你见到缎瑶!”
宇文启胤恐惧地摇头,“咳……咳咳……”
“明日我派人将你送到太后所在的庵堂里,叫你好好看一看你的母亲,看她是如何在青灯古佛下诵经祈福的。”
苏世云说完,弯身把他抓起来,丢在轮椅上,从桌上的托盘里,拿了一块冷硬的粗粮窝头,用力地往宇文启胤口中揉……
“快吃,你若绝食,或者用别的方式死了,明天我就派人去皇宫宰了宇文吉取而代之,再杀了你其他的儿女!”
宇文启胤忙大口大口的吞咽,双眼圆睁着,憎恶地怒盯着苏世云……
苏世云喂他吃了两口,就拿绳索把他绑在轮椅上,狠狠地拍了拍他铁青的脸。
“在缎瑶死后的前两年,我每日醉得浑浑噩噩,也如你这般,所以,你应该好好尝一尝这滋味儿,”
宇文启胤挺着脖子,便张口袭向苏世云的耳朵……
苏世云迅疾扣住他的脖颈,将他按在椅子上,手上强硬用力,见他闭上眼睛等死,又迅速松了手。
“别急着求死,我还得让你看一看,你的儿子们如何自相残杀。”
苏世云说完,关了密室的门,
宇文启胤在轮椅上拼力摇晃,头不住地撞击着椅子的靠背,生生要把自己装晕过去,只是撞得痛苦加倍,愈加清醒……